知秋一叶听了这句问话后,呆了呆,半晌没能说话,宁采臣也不催他,自顾仰首望天。赵四则抱膝而坐,侧头沉思。水镜双目又闭,又象是睡着了。胡西西皱紧眉毛,陷入痛楚的无知觉。程青衣忧心忡忡,满面愁容。十方眨巴着眼,丁坚微张着嘴,一副傻样。隔了好久,知秋一叶喉头咯咯做响,说道:“四小姐,这内里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也许,也许,崔婆婆说的跟我说的是二个人。”
“二个人?到这地步你还想欺骗么!”宁采臣冷冷说道。
知秋一叶张了张嘴,却是不能自圆其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来。
赵四放开抱膝的手,伸手怀内,掏出面圆圆的小镜,照着脸,拿手指梳理着眉毛,慢条斯理的说:“知秋道长,虽然你坚持慌言,但根椐约定,我还是对你说一说七宝斋到此的目的。”
宁采臣愤愤道:“四姐,这不是便宜他了!”
赵四左手袖口下垂,变戏法似的滑出枝眉笔来,用手拿了,一边照镜一边描眉。黑沉沉的四壁围着银蒙蒙的天蚕丝光,在诡谲的气氛下,上演着美人化妆,越发显得情景诡秘,却又偏绮丽多姿。万籁俱寂中,听赵四娓娓道来,“未来,在任何人的心底都是无知的秘密。人,活着到底追随的是什么?金钱,权利,或是美色?这便是七宝斋存在的理由,寻找生命的意义。搜刮世上万物万宝,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理,生命到底是个什么?或者,死亡到底是什么?是极限,是墙,还是一道界线?”她的脸在细致的描摹下,散发着神秘的晶莹,肤光胜雪。而她的话语却深奥难懂,而又深深吸引着人,有股不得不听的魅力。
“百年前,七宝斋创始人赵冥灵曾经接触过死亡。在鬼道上打了个转后,她拥有了一种人不能有的力量,可以透视生死,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东西。这之后,她可以轻而易举找到世上所有的宝贝。但是,也找到了些来自黑暗的东西。直到在某天,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个笔记,记录了不应当被存在的物事。最后一页上,写着:七夕,遇到修罗之眼。兰若寺的门将被打开。此乃天之恶兆,凶,凶,凶……”讲到三个凶字,四壁如有感应,天蚕丝忽然颤了几下,光芒大盛,黑壁中影影绰绰,似有方才被吞食的人面显现,那些痛苦万分的人面。
赵四放下眉笔,将镜子转向四壁,借着天蚕丝反射进的月光,便似道雪亮的光线。碗大的照明中,壁上人面汹汹,顺着那光,喜怒哀乐,一路狰狞。在光线下暴露着丑陋,又都似怕了光明,光亮到处,通闭了眼。
“唉,看来天蚕丝已到了极限。”赵四叹了一声,“时间不够了,我就不在多说。总之七宝斋到此,已非一次,百年来不知有多少高手,死在那里。本斋的,非本斋的,都有,这便是兰若寺闹鬼的由来。死的人多了,必然成为一个不可去的鬼域。但七宝斋从来不曾放弃揭开秘密的权利,到我接手斋主,曾暗下誓言:冥灵祖师的迷,一定要在我这代结束。但可惜的是,一直没有机会实现这个诺言。直到最近,我斋向别人借了样东西,派人到此再查。结果又一次失败,不过,这次却有人在那寺里活了下来。这个人就是七宝斋百年来唯一的债主,也是此事件唯一的一个转机。”
水镜睁开眼睛,“不知借的这样东西是什么?那个活着的人是谁?”
赵四收拾起镜子和笔,说道:“二个问题,大师,其实只是一个。七宝斋借的,就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那个活着的人。号称天外飞仙,他的名字叫做燕……”还没说完,蓦地天蚕丝光线一暗,顶上吃的一声,那丝终于断了。
丝断后,银光急剧下降,顺着那丝,如火之熄灭。赵四双手交错,娇叱道:“采臣,注意了!”寒气四溢中,转瞬之间,四下沉入黑暗。顿时,便有无数触手搂抱过来,耳边响起呼啸之音。水镜沉声低喝,僧袍气球般鼓起,浑身上下,似有火焰燃烧,在暗黑之中,形成红色光明。衬着赵四的九阴真气,冷森森蓝汪汪一片,二个人的护身真气相对呼应,将饵虫的黑幕触手拒在丈外。程青衣瞧了之后,暗自愧对,能将无形真气化成有形,自家走遍江湖,从来没有见过,总以为练到这等境界的,怕是神仙。但今天……想到这里,却听知秋一叶叹息说:“虫洞之中,终于将无形真气变成了有形。”转念一想,方悟出:在虫的世界,饵的包围下,将本来不可肉眼见到的内家真力,在它们影响下,变得可以看见了。虽是这样,水镜和赵四二人的功力,也已是非同凡响。
四周饵虫久攻不下,烦躁起来,呼啸声越发响亮,声振耳膜。忽然向后收缩,壁上大大小小,出现了五六个黑洞,产生了强大的吸力,程青衣抱着胡西西,急忙抽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哪里来得及,身子已被吸入洞内,危及之中,放开怀中胡西西,抛向水镜,叫道:“大师,接着了。”水镜探左手,捞着胡西西,右手一把拉住了十方。那边宁采臣牵了赵四的手,二人都站了起来,四只脚便似钉子,钉牢地面不动。知秋一叶则一柄黑木剑插入地面,一柄伸将过去,让丁坚抓着,若不是伸手快,只差得一线,丁坚就要被吸入黑洞。二人的衣衫裤脚,都向后猛飘,丁坚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不好!”而知秋一叶则叫道:“程门主!”程青衣已被黑幕吞食,影踪不见。随后,在强有力的吸食中,忽然出现了几只绿莹莹的蝴蝶,在洞内飞舞。与此同时,赵四抬手,指间刀光闪烁,说:“采臣,备酒!”知秋一叶方想:在这样的性命关头,竟要喝酒?那边宁采臣抬手伸入背后书篓子,掏出壶酒来,迅捷打开壶盖,掉转壶嘴,将酒沿着刀刃倾下。酒滴刀尖,立即冰封,沿着指刀,包了起来。这才知是为防虫碰金属兵器,以酒包裹。这时,吸食仍在继续变强,风啸之声,在黑洞之中盘旋,宛若死神的呼唤。
赵四纤指紧握,目注水镜,微微一笑,“大师,请出手!”水镜深吸口气,少林如来神功护体,喉头低吟,瞬息之间,将呼啸之音压得若有若无,这手狮子吼,虽然不为伤人,却也达到这等境界。水镜少林第一高手之名,名不虚传。水镜大师运功方罢,便即出手,抬手空握,发掌向其中一个黑洞遥击。一蓬火焰,似天坠流星,急速冲出。紧随其后的,是赵四的指刀,恰如流星拖尾,蓝紫汪汪一条,电闪而奔。流星先碰,蓬的一下,爆出一团火花,整个黑井都被撼动。随后喀嚓一记响,指刀钻入,黑壁顿时被打穿,一道光柱,猛然射入。
知秋一叶大喜,正要叫好,眼皮底下绿蝶翻飞,扑翅之间,有异香闻鼻,陡然脑海深处,记起一事,便似触着雷电,大喊:“四小姐,且慢!”话是说了,为时已晚,变故已经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