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将所有掩藏在一片白色里,这是透明的,飘浮的雨。在晨露中,又仿如静悄悄的呢喃,被故意染成了白色,其实是没有的,只是水的另一个形态罢了。擦一擦,就象用布抹去湿痕。或者说,呵一口气,在冰冻里,看着它化成水烟,然后消失。接下来,你就再也见不到同一种雾,同一种美丽。这就是宁采臣如今的感受,在一切都转换了之后。
赵四小姐在晶莹剔透的指间,刺穿的也许是一个梦魇!现在这个梦,象戳破的泡泡似的展现了另一个世间,宁采臣从雾蒙蒙的眼前醒来,看到的是全然二样的环境。赵四,水镜,知秋一叶,这些人全都不见了,只剩自己,茫茫然孤孤单单,站在一个若隐若现的雾色里。四下花草树木,都离散很远,空旷着周围。
世上万物皆空明。宁采臣想。只是,为什么呢?远处,传来阵隐约之音,他侧耳,倾听。
“魂牵,魂断,
迎面而来的小倩,
身边妖孽环绕。
清早上街卖玫瑰,
望见小倩出了神,
一朵红花绽放了。
好怕,真的好怕!
魂牵,魂断,
彩云屋的未婚夫,
被小倩叫了自己的名字,
一身红袍裂开了缝,
好怕,真的好怕!
消愁居的剃头师,
到了小倩的兰若寺,
一条红线缀挂胸前,
好怕,真的好怕!
迎面而来的是小倩,
好怕,真的好怕,
身边妖魔环绕,
好怕,真的好怕,
迎面而来的是小倩……”
这曲调分明是首童谣,只是歌词变了,变得诡异恐怖,而唱歌的人不只一个,是一些小孩的声音,在远处整齐的歌唱,脆生生中带着份凄惨。这使得四下里越发神秘,阴柔。宁采臣打了个寒战,吸了口气,抬手按着背上书篓,让自个保持镇静。没什么好怕的,只是首童歌而已。他这样想着,寻声觅去。一面走一面运息内功,全身上下,布满了杀意,如遇袭击,管他是什么,是人还是虫,都是杀无赦!同时,对身处何地,感到迷惑不解:赵四指刀破壁之后,到底怎么了?
脚下沙沙,踏着落叶,宁采臣转入了片粉红的桃林,盛开的桃花树下,站立着个小小的女孩子,虽然背对着他,但还是认出,这就是方才一起进店,后来失踪的聂小倩。他停了下来,那阵歌声也随着停止了。周围陷入沉静,凉风轻佛。宁采臣看着那小女孩,张口待唤,忽然又怀疑起来,也许这个不是小倩。从那歌谣中,小倩这个名字被一再提到,韵含着不祥,或者,这个小女孩子是虫的变化。毕竟,此地是如此陌生,陌生的似乎不象是人世间!就在他犹豫不决,那小女孩转过了头,红苹果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惶恐不安的闪烁着,对他说:“哥哥!你是婆婆派来接我的么?”
这个的确是聂小倩,宁采臣没有认错。但疑虑仍然不去,环绕心头。他问:“小倩,真的是你么?你怎么到了这儿?这儿是什么地方?”
聂小倩怯怯的,没有回答,而是又说了一遍:“哥哥,你是来接我的么?”那一声“哥哥”,唤的好生娇柔,仿如有一种怜爱,在人内心深处被唤起。
宁采臣点了点头,说:“也许。你在这儿做什么?”
小倩低了下头,再抬起来时,已经是泪花盈眶,她张开臂膀,哭着扑了过来:“哥哥,快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宁采臣想要推开她,但望着女孩带雨梨花的楚楚可怜样,于心不忍,终于还是让她抱着了,他感受到了她小小身子颤动的温度,便认定是个人而不是虫了。于是一边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乖,不哭。”又说,“谁带你来的?”
小倩脸蛋儿埋在宁采臣怀内,抽泣道:“不知道,婆婆出门后,我就被一个很大的影子拉走了。小倩害怕的死了过去,等醒过来,就只有一个人了,后来跟着蝴蝶走到了这里。哥哥也是跟着蝴蝶来到这儿的么?”
宁采臣怔了怔,脑海中想起了什么,闪现了闪现,又捉摸不清,疑惑地说:“蝴蝶,在哪?”
聂小倩从他怀内转过身子,放开了手,用左手指着上方,“喏,那里。”
宁采臣顺着方向,看了看,那上方的天空中,彩翅扑闪,飞着几只绿莹莹的蝴蝶。他瞧了一阵,那蝴蝶似隐似现的,引导着他省起:在赵四指刀破壁之前,也飞起了蝴蝶,难道知秋一叶喊叫的原因,就是这几只蝴蝶么?想到这,又想起刚才知秋一叶说的西厢故事,再联想到其他,心下越来越清晰:此地突变的环璋,莫非就是因为那西厢之虫的缘故。如果真的有魅的话,那么便是饵虫组成的包围形成了密室,在赵四指刀穿透后,所有人立刻被魅转换了地方,到了另一个西厢之地!只是,这次的转换,竟分散了众人,自个被单独隔到了这儿,和小倩会合在了一起。不过,瞧这儿的情形,却又不象,西厢密室,难道可以是没有门的野外?还是因为,不可知的因素,让他与众不同,才会到了此地。
“那是魅么?”宁采臣指着蝴蝶,问。说到底,他并没有见过这种虫的形态,也许魅就是蝴蝶的化身。而蝴蝶正是昆虫的一种。
聂小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是,不是。”
什么叫是,不是?这小女孩吓傻了吧,宁采臣不由好笑,“那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聂小倩摇显着脑袋,“哥哥,这几只不是魅,不是以前的魅,它变了。”
“变了?”
“是啊,有一段时间小倩也以为是谁养的虫,可是后来才知道不是,它碎掉了,所以不是了。”
碎掉了?宁采臣更加不解了,问:“蝴蝶可以打碎么?噢不,魅会碎掉的么?”
“是呀,碎掉了,就迷失了,所以小倩会迷路了,回家的路也不认得了。”
迷失?宁采臣想:我也要迷失了,这小丫头在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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