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岳的山房就在村落的偏僻一角,也就两间茅屋模样。山房有两扇木窗,透过木窗,可见里面闪烁的烛火,马然顿时找到俗世的感觉,比起老祖屋里明亮的夜明珠,道岳屋内的烛火更能让人生出一股暖意来。
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道岳走了出来,仍是耕夫打扮,他没料到小师弟马然挽着自己的小孙李靖在夜间来到自己山房前,朴质的脸庞洋溢出庄稼人才有的笑容,道:“这么晚,师弟怎会来此,快些进来罢!”
马然嘻嘻一笑,便进了道岳屋内。正屋内陈设甚是简单,一张方桌,几张长凳,墙壁上挂着几只茅草扎的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方桌上正摆着一只碗,一盘碟,想来应是道岳的吃食,马然好奇望去,那是一碗粘糯的白米粥,一碟榨菜丝。
道岳招呼马然坐下,笑道:“适才讲课晚了,到现在才吃的一口米粥。师弟既然来了,就陪师兄一起吃罢!”李靖甚是聪明,听道岳老祖如此说,忙跑出去,到后厨为马然盛米粥了。
马然坐定,对道岳道:“不想师兄传道如此辛苦,师弟一定好生修习,不负师兄一番苦功。”
李靖片刻便将米粥端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白壳蛋。马然不知那蛋为何物所生。道岳对马然道:“这米粥之米乃是师兄在师尊仙田里耕种的,虽比不上昆仑珍米那般珍贵,寻常人食了也能起到强筋壮骨,固本培元之效,师弟刚入山,正和服用!”
李靖磕碎了手中蛋壳,对马然道:“师叔有口福,这是天河边上的仙鹅之蛋,师尊用百年老盐腌出来,只余几颗了。”
马然没想到道岳师兄一顿白粥竟有这般讲究,不禁仔细打量碗里的白粥来,只见那白粥虽粘稠,但粥米却粒粒分明,比芙蓉镇上好的珍珠米都要大上一倍不止,浓郁的米香从碗中传来,不久才吃过晚饭的马然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那仙鹅之蛋,经道岳腌制,咸淡正相宜,一筷子插进去,发觉那鹅蛋里除了外面一层薄薄的蛋白之外,里面尽是油红色的蛋黄,那红油正腻,顺着筷子,如琼浆一般滑入了粥里。
马然再矜持不住,就着蛋黄大口吃起粥来。
道岳见马然食欲可观,心中欣喜,平素那几位师弟可不待见他如此糟蹋仙鹅之蛋的。那仙鹅之蛋,产自九天之上的天河,修仙之人无事不上天庭,一百年方去一次。那也是参加天庭的万仙宴,来去匆匆。难得去一次天庭,道岳只在天河边上捡了些仙鹅蛋回来,倒耽误了万仙宴。
道岳对马然道:“再过十年,便是天庭的万仙宴,师弟早些筑基,师兄好带你去天河边捡些仙鹅蛋。”
旁边的鹤童子忍不住插嘴道:“小师叔莫听大师叔的,捡的仙鹅蛋回来,少不得被掌教一顿骂。”
一顿白粥只花了马然片刻时间,他囫囵吞枣一般将白粥与咸鹅蛋吃的一点不剩,忘了细听道岳与鹤童子的对话。李靖在一边,登时目瞪口呆。
道岳问起马然一天下来可找到炼气法门,马然欣然点头。
马然一天便找到炼气法门,与十年还未摸到门径的李靖成了鲜明对比。李靖登时一阵沮丧。
道岳见状,便对李靖道:“是否有仙缘,早有前定。当年我一番私心,接你入山,这些年来,你山中所见,已比俗人高了不少。如今俗世正乱,你择时下山,闯一番功名也没有不好。”
马然乘机劝慰李靖道:“师侄若下山,也能替我照应家中父老一二。”
李靖知仙路渺茫,若在此坚持不下山,最多赢得一二十年虚寿,确实不如在俗世闯荡实在。
他见马然如此说,便问起了如今的天下大势来。
马然跟李靖说起眼下形势,谈起了太原李氏,也说到了在黄河岸边遇到的莽夫程咬金。李靖若有所思道:“若要照顾到马师叔家中长辈,我需投奔太原李世民了!师叔既与李世民熟识,少不得写封引荐书信与我带在身上。”
马然没料到李靖如此认真对待自己的嘱托,便想起了身边的七心莲蓬来,便对李靖道:“陈抟说莲云师姑送我的七心莲子有脱胎换骨之效,师侄若是下山,我分你一粒,助你成功!”
李靖在山中虽未能修习仙术,却也跟着道岳学了些俗世间的功夫,一听马然送他七心莲子,登时喜出望外,因那七心莲子对习武之人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吞服下去,一甲子的功力便有了!
道岳在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对李靖道:“痴儿,还不谢过你马然师叔!”
马然与道岳祖孙二人又是寒暄一阵,小仙童催促马然回仙府,马然也不恋栈。
鹤童子腾空变回真身,马然翻身而上,登时便蹿到夜空之中。
马然坐在鹤童子背上,觉出丹田之中有丝丝暖意,甚是舒服,心知那是道岳师兄米粥与仙蛋的作用,兴之所致,立时闭目运起云笈气术的法门来,直觉胸腹中的气蛇比上午更要粗壮,在五腑间,左冲右突,生出一丝麻痒的感觉。
耳边的山风影响不到马然,不知过了多久,马然一口浊气吐出,大喝一声:“爽也!”
睁眼一看,才发现,此刻仍在仙童背上。仙童虚浮在仙府上空,不断埋怨马然:“小师叔,怎能这样。无端便在小白背上炼气起来,若走岔了,便苦煞我也!”
原来小仙童行至半空,才发现马然在它背上炼气,须知,炼气之时轻易不能打扰,否则极容易走乱气门,那就不妙了!
耳边吹来一股阴风,三师兄李常的声音阴仄仄传来:“有我李常护法,童子怕甚。师弟真是好学,片刻也不耽误!”
马然被李常惊出一阵冷汗,李常轻声对马然道:“多亏我夜间巡山,见小白在天上迟疑不定。师弟以后莫要做这荒唐事了。”
马然连连点头,三师兄看不见摸不着,鬼一般的人物,竟也如此细心。
鹤童子一声鹤唳,便带着马然俯向仙府。虚空中只剩李常的轻声低语:“不到一时辰,便运气一周天,小师弟真要逆天了吗?”
马然回到经事堂的屋里,掏出白玉砚台,就着手中的丝丝暖意,片刻便安睡了。
此刻明月西斜过道山山头,已是子时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