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张嘴刚准备说话,赵离已经用剑鞘一剑打在他肩膀之上。穆凡立刻便感觉一道火热的灼痛在肩膀上面泛起,疼的全身无力,向后倒了下去。
赵离一脚踩在他胸口之上,问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穆凡肩膀上的余痛未消,此刻又被她踩得胸口气闷,过了好久才回答她的问话,说:“我不是来害你的……你是赵离吗?”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赵离面色立刻变得冰冷,脚下也更用力了,对他说:“哼,就是我。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若不害我,来这干嘛?”
穆凡的肋骨立刻被她踩得噼啪有声,赶忙勉强用他还不纯熟的玄极圣典,将灵力运行至胸口,才稍微好受了一点。对那女子说:“我……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赵离冷冷地说:“什么事?”脚下却丝毫都不放松。
穆凡说:“我是来告诉你,你的母亲乃是千明湖畔,林家三长老之女林子彤。”
赵离听了浑身一颤,惊怒地朝他喝道:“胡说,我母亲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你还敢来这里骗我,看我不要你好看。”说着她“铿锵”一声,拔出剑来,朝着穆凡便要砍去。
穆凡只见那一抹剑光,倏然而至,甚至还来不及呼喊一声,那剑已经划在了他脖子之上。穆凡吓得浑身冰冷,出满了冷汗。这剑锋只要再稍一用力,便要划破他的脖子,只是尚未切入。
他稍稍侧头,看一眼那系着绿穗、白晃晃的长剑,只感觉冰冷的剑锋在雪地之中冷的凛冽而且锋利。但当他抬头,看见那冷颜相对的美丽女子之时,却感觉她比这一柄长剑更冷,更可怕,让他心头惊惧。
穆凡说:“我没有骗你,我也不是专程来骗你的。你父亲临死之时,亲口对我这样说。他叫我来找你,告诉你你的母亲是谁,叫你一定要去找她。”
赵离听了身体颤抖,陷入了神思,末了又将手中的剑紧了紧,用力往穆凡的脖子上一靠说:“胡说,他叫你来你就来,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听话的人?”
穆凡吃痛,赶忙说:“对,因为他给了我一部法诀,叫做玄极圣典,让我可以修炼,所以我必须来告诉你。”
赵离怒声说:“你拿什么证明你说的话?要让我知道你敢说谎,看我不杀了你。”
穆凡对她说:“我天生废体,是这一部法诀让我可以修炼,不信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赵离哼了一声,将剑收起,弯腰一把将穆凡提了起来,伸手在他背后按住,将灵力渡入。只感觉他身体之内,有一股极为细弱,但却让人觉得十分强大的灵力。起初她感受到这股灵力,还以为穆凡在说谎。但等到她的灵力自穆凡身体之内,运行一周之时,才发现穆凡确实乃是废体,不能修炼。而穆凡体内又的确有一股灵力,可见真是这玄极圣典的奇迹。
如此神迹,换做别人一定大为惊奇,她却只冷冷的对穆凡说:“这圣典拿来我看看。”
穆凡听了哦的一声,便催动体内灵力,汇聚到脑海中这一部玄极圣典之中,然后将用灵力将其运至手臂,不一时便有一部光华流转的法典,自穆凡手心上浮现而出。
这玄极圣典,本就不是实质书册,乃是上古之时,那圣人身死之时,将毕生法力,汇成的有形之物。是以能入人识海,又在冥界之中,经万年而不朽。
赵离虽然听说过这样的传承之法,但却从未见过,一时也有些好奇。当下伸手触在圣典之上,手上灵力运转,那玄极圣典便如通灵一般,没入她手掌之中,进入了识海里面。赵离在识海之中,只略一观看,便已对这玄极圣典了如指掌。对穆凡说了一声:“我知道了。”然后起身便走。也不再管那刚得到的一部圣典,竟似对它不屑一顾一样。
要知道天下修炼之人,就算最初之时对这圣典嗤之以鼻,骂它是大逆不道,但也仍然要仔细研读,反复考证,直到发现这圣典确实是天下第一的奇书,然后废寝忘食地前去修炼,但赵离却对它毫不在乎。
穆凡看她忽然就走,立刻跟了上去。赵离却忽然转身拔剑,长剑横在穆凡肩头对他说:“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穆凡忽然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只说:“我……我……”
赵离不耐烦地说:“你什么你?”
穆凡良久才说:“我是说……你不去找你的母亲吗?”
赵离听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惘,但只一瞬间,这情态便消失无踪,冷冷地对穆凡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爸爸要你告诉我的你都说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穆凡在原地怔了一下,他心底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缺憾,但又一想自己确实没什么事了,于是告辞一声,慢慢地退开几步,让赵离的长剑在自己肩头移开之后,看着赵离冷冷盯着他的目光,又退出去几步,才转身走了。
赵离长剑指着穆凡,看他走出许久之后,才将剑收起,也收起来她比剑更冰冷锋利的目光。就像冰冷的白雪融化,露出黑色冻死的泥土和凄寰的大地一样,她整个人都散出了一股哀伤的气息。这哀伤为风一吹,顿时散遍天地,让整个冬天都更悲沉。
穆凡独自走在雪里,只感觉这天气更冷了。不自禁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赵离落寞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对她生起了一丝怜悯。心中想道:她从前或许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但现在也如我一般,变做了天底下孤苦的人。虽然她还有一个母亲,我也还有一个哥哥,但又怎么样呢?我真的是与她同病相怜。可我是个男的,从小受尽了孤独早已经习惯了,但她呢?她一个少女,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该是怎样的悲伤。她应该去找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的……唉……可是我自己呢?
想着想着,穆凡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沿着当日进山的路途,踏碎满地冰雪,一步一步,艰难的跋涉出山谷,走过三十里白雪覆盖的麦田,看着雪原之上,饥饿觅食的牛羊,和碌碌的农民,默然走回了千叶镇上。
穆凡仍旧住在那个镇上唯一的客栈,来到客栈中时,那小二竟然还记得他。此刻雪满四野,行走不易。当日董萱给他的辟谷丹虽然已经用完,但银子还未曾用过,够他在这一间小客栈中住到来年开春。
穆凡便在这里安顿下来,除了吃饭以外,都在房中安心修炼。玄极圣典,虽然已可以自行运转,但耐心修行,总是可以进境更快。
第三日傍晚时分,穆凡正在一楼大厅之中吃饭。此刻天色已经很暗,门外飘飘的下起了雪。客厅里有几个漂泊的商旅,正沉闷的吃饭喝酒。
伙计虽然在客店里生了两炉火,但客店里依然很冷。那几个商旅都穿着厚重的棉袄,手缩在袖子里面,畏畏缩缩地吃着饭。
穆凡现在总算是身有修为,比凡人更耐冷一些,但也仍不自禁的搓着手,不胜寒凉。屋外的雪无声的落着,客店里人也无声。只有偶尔筷子击在盘上,叮叮当当的声响。天色已经很暗了,伙计缩在柜台后面烤着炉火,也不愿意过来掌灯。整个昏暗的客店,被幽幽的炉火照红。
门外不时走过一两个归家的路人,双手都缩在袖子里面,行色匆匆。穆凡也不吃饭,怔怔的望着门外飞雪,忽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站在门口抖落了满身风雪。穆凡尚未知觉,待看清之时,发现这人他竟然见过,正是当日带他来此的孙聪。
孙聪朝外招了招手,不一时又有几人走了进来,正是他的几个同伴,周鹏,鲁明,还有白梓涵,三人也是一路风尘。
小二虽然不舍得炉火旁的温暖,但还是迎了上来,将四人接引到客店之中。此时孙聪看见了穆凡,笑着前来跟他打招呼。
穆凡起身相迎,五个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孙聪有些惊讶的问穆凡说:“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穆兄第,我们当真是有缘啊。”穆凡笑着寒暄几句。小二便端上来一些酒菜,几人吃了起来。
孙聪问穆凡说:“穆兄这半年来一直呆在这里?”
穆凡说:“是呀,一直在这里,不知几位这大半年是干什么去了,事情可办完了?”
孙聪听了,向旁边三人看了一眼,又朝着穆凡说:“唉,实不相瞒。我们当日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报仇而来。早年白师妹的师父被赤空所杀,后来他虽然已经恶贯满盈,但还有一个女儿在此间。我们便是来找他的女儿报仇的。”
他话说到此,穆凡一惊,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之上,赶忙捡了起来。众人不明就里,也不在意他为何失神,孙聪继续说:“我们半年之前来此,就是为了此事。当日到山谷之中,找到他女儿之后,动手之时,却被她逃了。就这样追逐半年,前两天失去了她的踪迹,我们心想她或许还会回来这里,就又追了回来,不想今日在这里遇见了穆兄第。”
穆凡随便回答了几句,几人便又吃了起来。穆凡却是心有所思,想他们几人是回来找赵离报仇的,那自己一定要赶快回去给赵离报信。当下计较已定,便同几人告辞说要回房修炼,先离开了。
他来到房中,从窗户之上跳下,然后飞身赶往了山谷之中。来到谷口,见一棵树横倒在路中,心中虽奇怪,是谁把这一棵树砍到在这里,但还是随意迈了过去。
其实他从未踏足仙道,自然不知仙道纷争之中,有所谓横草不过的话。生灵之中,野狼便有横草不过的习性,路遇倒地的大树,便转身而回,绝不会跨越过去。
而方才谷口那棵被砍倒的大树,便是赵离在警告外来之人,叫他们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