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到底该怎么办?”城楼猛风吹向,明黄的龙袍泛波荡漾,天子半眯眸,略抬头,“难道你让朕就此放过这个贱人?她有辱皇家声威。”
此时,淳青正要劝退了城下吐蕃大军所有的兵马,一跪三叩首,明月公主此生再也没有接受过如此规正的大礼。毕竟她曾算是皇叔的妻子,与禄赞瞬即下马,把她搀扶起身。
明月淡眉轻扬,黑瞳柔视眼前善良的人,说:“淳青,如果帝王将相只为颜面错杀良人,恐怕,这朝廷撑不了多久。如今皇叔不让你死,你就好好地活着。我相信明昊一定明白,一个皇者应该顺从大局民向。”
“谢公主体谅!”
“其实本公主早就看出皇叔对你有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们为了在一起铤而走险,无论下一步明昊怎样,都……”玄帝听不到明月公主她们的话语。
他唤来靖国将军:“靖国将军,朕叫你准备的暗器!”
“暗器?!”在场的后妃婢仆一听,不禁哑语。
“皇上三思!”将军合拳鞠躬劝言,“暗器上沾有江湖上素称碰到血伤必死无疑的滴血封喉,臣不善用暗器,要是错位了,王爷跟公主都……”
“你是想抗旨?”玄帝皇威不可蔑视,霸权不可侵犯的样子。
侍婢们纷纷搀扶着紧捂住心房的太皇太后跟太妃娘娘。太皇太后喘着气:“想不到,想不到,明昊你这么狠心的人,还要宁杀错不放过,是定孝那女人教你的吗?”
“无毒不丈夫,朕可是大丈夫,一国之君,祖奶奶,就别怪母后了。”说罢,冷冷的眼神盯着董淳青的后背,“靖国将军,快!”
正当赞普令下要撤退吐蕃大军时,来自城楼的危险,淳青似乎感觉到了——飞镖擦过空气的波动,传入耳里,她惊叫:“王爷、公主小心。”
转身挡在俊前面的一霎,来自城楼暗角的毒飞镖已经深深陷入她左边的锁骨。白色的囚衣染上涓涓红流。“淳青……”城楼下的人都围着她喊,城楼上的侯羽菲则扯袖哀哭:“淳青妹妹……”
在她闭上眼之前,听到了在乎她的人为她哭泣……
午时的光芒透过纱窗,照进内堂。淳青缓缓睁开,看到精致的雕花床架,自己躺在高床软枕之上,她右手举出柔软的丝被,抚抚额头,想:摆设怎么都这么熟悉?好像梦里见过?刚才的梦如实境,还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跟着梦里的自己下地狱,还是依然在尘世上。
犹然想起她是要来宫城找她的师兄——俊贤王,可惜禁卫军都只认令牌不认人,她想撑坐起来,才发现,左边的锁骨下方疼得厉害,动起来并不方便……还包扎着呢,才想起要混进宫时中箭了,想: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恶梦中的毒镖痛昏了不会就是箭吧?!不禁自个儿轻笑一下。
突然,外面敞着的房门走进一位看上去有点年资的宫女,衣着整齐洁净,想:怎么看上去也这么面熟啊?她立刻甩甩头,示意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宫女隔着屏风观影动,留意到内堂的人有动静,便移步进内,又喜又惊道:“哟!董姑娘,你醒啦?”
“呃…请问…”董淳青为她的语言而呆若。
“我叫绮襴,这里是皇宫,很多人都绮襴姑姑地叫我,姑娘有啥问题有啥吩咐尽管说,王爷关心姑娘得很,时候也差不多,王爷就来了。”沏好了茶又说:“姑娘这几天肯定在做恶梦吧,我天天来看你的时候总是满额冷汗,拳头捏得紧呢。”
淳青还真管不了绮襴说什么,她的确做恶梦了,还梦见了她。但这虚寒的天气里,不得只穿一件雪白的薄衣吧,十分尴尬问:“呃…是吗…?那,姑姑,我的衣服还有鞋都去哪了?”
“这里!”听到外堂圆桌旁边那充满磁性而的声音,绮襴姑姑笑着出外躬身行礼:“奴婢参见俊王爷,王爷还真准时啊!”
“绮襴姑姑,干嘛跑到本王的萧云殿的客厢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需要伺候吗?”俊婉转地说着以示必须离开。
“是,王爷,奴婢现在就离开。”虽然姑姑是看着王爷长大,王爷把自己当干妈,但主仆之礼还是懂的。临走出门前不忘扬扬嘴角一笑。
“终于醒了?呐,你的衣服鞋袜。”他走到屏风后,丢到她盖着双腿的丝被上。
“嗯!怎么…好像不是…我穿的那件啊?”看着浅蓝色丝滑的布料,虽然款式一样,但跟自己的那件麻衣简直是差太远了。
“受伤的人穿质地轻柔的布料有利伤口愈合。”
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总觉得这不是由衷,说:“以前舞刀弄剑受伤也一样穿麻衣,王爷师兄你就不要耍我了。”
“我可没耍你,太医也这么说,至于你那件衣服穿了大洞还一大片血迹,洗衣房的人说洗不掉,没人会帮你补的。”他摊摊双掌,示意无奈。
“呃…那…”她向外面抛抛眉头。
他懂她的意思,走到外面背着屏风自个儿喝茶去。她这一穿柔滑的武侠装束,并没宫中的女人花枝招展,艳气逼人,只有落落大方,清新怡人。但对于她来说,袖子口宽了点,都到膝盖处了,回到山上一定及时换下来。
她步履紧俏地走出屏风外面,连带束好的长鞭,感慨:“我的师妹还真侠风多年不变啊,英姿飒爽。”
“你这衣服,袖子这么宽,不“爽”才怪呢?”总感觉幽幽冷风从袖口摄入,双掌相互摩擦着双臂,她突然又变得很紧张,问:“对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啊,我可要赶回九龙山啊,这次恐怕师兄也要回去。”
“你来猎场找我就是找我回去?为什么不用书信?想我了?还是……”俊贤王欲戏师妹。
“别乱说了,用书信要下山跑一趟,还要经过几百个驿站,也比不上我快马加鞭两天一夜就到的速度。”她说这句话听似自大,眉头却紧皱着,但可以看出事情十分要紧。
“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还在吹呼自己的厉害。”正想要拉她好好坐下,她却惊慌地叫道:“什么?三天三夜?难怪?难怪梦游了整个皇宫!”听她这样说的俊还真一头雾水。
她数数指头,皱起眉毛道:“华筝师伯恐怕等不及了,我们最迟今晚就得出皇城,咱还得赶路回山上去。”
“师傅?师傅到底什么事?什么等不及?”听到师傅有事,俊也发狂了。拍桌而起。
“华筝师伯,估计三天后就骑鹤仙游了,师兄您就回去见见他。”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乞求,“时间紧急,我们今晚就启程。”顺便用两手的食指塞着耳洞,就害怕他刚才的发狂让她的“千里耳”就此聋掉。
“可是,你的伤……”再怎么紧急,他还顾忌到她身上忧伤,“你也是,怎么会跑到猎场去呢?”
“哎,这些不重要,以后你想知道我进猎场的事我慢慢告诉你好了,你快点打点好一切准备上山吧。”她急求他了。
“我就去收拾收拾,然后去辞行。”
……
唐俊不让淳青自己骑马,玄帝目送两人共骑一匹良驹离开皇城,第一次对着一个女子的身影蓦然感叹:“太像了!”又问身边的随从,“你说她像吗?”遂即移步数月未踏步进入的幽兰阁。
华筝真人入土安葬后,俊贤王执意要带董淳青下山。华菱真人亦别无他法,他只能藤阁自抚须默默独哀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到一起是千世修来的缘分,但会给对方带来伤害,那只怪前世造孽深重。”
淳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下山,她提议绕道先回扬州老家看看爹娘再去宫城。俊也不以为然地同意了,毕竟进到宫城后的女人不知能否有机会再回乡看望至亲。
“吁”马蹄在命令声下停在一间民宅门前,“嘿!”一声落地。长途跋涉到家来,淳青奇怪门怎么开着,带着俊牵着马进入庭院。
进到屋内,把良驹安顿好,淳青便整间屋子跑,边跑边叫:“娘,娘……”遗憾没人回应一声女儿兴奋的叫喊。她又喊:“爹,爹…姐姐…姐姐……”奇怪怎么都没人回应。
俊贤王见状,拉拉她的臂膀让她停下心急的脚步说:“你这样喊破天也没用处,吵到邻舍。”
“大白天的,能吵到谁,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门也不锁又不知道都上哪去了?”董淳青显然是被急坏了,心脉绷紧的她伤口又开始痛了。
俊见她捂着痛处,扶她在庭院坐下,镇定说:“你先别急,好好在这坐着,我帮你去问问邻舍今早有没有见过他们。”
“嗯!”她点点头,现在,她除了他还能依靠谁呢?双手不停抓握着满是青苔的石板。爹、娘、姐姐都不在,门又敞着,他们都是她唯一的亲人,心急是必然的。
忽然,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妇,躬着背,扶着门框,在门外向庭院里瞧了瞧,然后双手收在弯曲的脊梁后面走了进去。淳青对这位自由出入自家的老妇人深感怪异,起身走近她,问:“婆婆,您找谁?”
那位老妇抬头眼看面前女子,眯了眯眼,十分惊讶道:“淳依,是淳依丫头啊?淳依丫头回来了,俺去观音庙叫你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