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猛虎惊散的松鼠们这时也纷纷从藏匿地出来,围着二人,欢欣跃动。
明月见那些松鼠个个摇头摆尾,煞是可爱,不禁脚下生莲,白影轻动,同他们戏耍起来。
叶若华笑着看看他们,转过头来,在山谷中巡视一番,不禁剑眉紧蹙,自语道:“这山谷便如一间没顶的屋子一般,四壁犹如刀削,怎生离开呢?”他见明月与松鼠们玩得甚是欢欣,暗道:“这谷中与外世隔绝,我若在此与她相守一生,不问外间恩怨,岂非更好?”只这念头一闪,又立即自责道:“这姑娘美若天仙,我因同与她困在这山谷中,便生非分之想,实在不够光明磊落!”
明月一瞥眼看见他,忙踏着莲步走过来,轻轻擦去额头的香汗,笑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叶若华于是将谷中情形大致说了一遍,明月听后不忧反喜,道:“咱们待在这谷中,就再也不用去理会外人的冷眼嘲讽啦!”说着拉起叶若华的手,“咱们同这些松鼠玩。”
叶若华只觉一只温软无比的手牵着自己,心中一动:“是啊,世上恩怨太多,我们便在此住他一生,也是好的!”他随着明月在花丛中跳动,周围飘溢着一阵阵清香,也不知是明月的香气还是花香,只觉心神俱醉,愿就此永远跳下去,再无止歇。
到得傍晚时,跳得累了,那白松鼠又拿出些花瓣与二人分食。及至晚上,叶若华与明月又同回山洞,点了火堆,二人依着干草各自睡了。
这一晚,叶若华梦中又看见那冰峰上的蓝衣女子,他奔到近前,却发现那女子变成了明月,霎忽间又变成蓝凤,那容貌不停地变幻,叶若华只觉眼花缭乱,心烦意燥,忽见那女子化成一团火焰,向他扑来!叶若华大吃一惊,往后便退。
他睁开眼时,见睡得距离火堆极近,暗自笑道:“原来是这火堆作祟!”
二人一连几日在谷中渴饮露水,饥餐花瓣,白日与松鼠为伴,夜晚互道童年往事。叶若华说起幼时偷吃荔枝时的趣事,常常引得明月开怀而笑。只是叶若华每夜都做着奇怪的梦,有时候梦见蓝凤和明月,有时候梦见恩师,有时候梦见玉峰,生平所识,尽数在梦中出现,却往往最后都幻化成一团火焰,向他扑来。叶若华心中只觉奇怪,但料想是梦,亦无大碍。那巨花除了红花瓣,余下六瓣每日都会略略变红一些,二人也只道这是那花的习性,便不再奇怪。
忽忽已到了第七日,这一晚,二人聚火闲谈。
明月忽然问道:“我听你梦中经常喊着‘蓝凤’,那蓝凤可是你的意中人?”
叶若华微一沉吟,便将自己在玉峰上教蓝凤步法,后来又和她一起千里东行的诸般事迹,叙说了一遍。
明月以手支颌,微笑道:“你们真好,可以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明月自小在桃源谷因容颜美丽,行为奇特,人人敬她畏她,当她作仙女一般,却也不愿接近。那日听叶若华称赞她的梨花,后来又不顾性命救她于悬崖之间,心中已极是感动。这几日又与叶若华朝夕相处,得他悉心照顾,礼敬如宾,一颗少女芳心,已是情愫暗生。此刻听得叶若华原来另有伴侣,心中微生妒意,又想起自己身世凄凄,悲从中来,虽是强自笑着,声音却已变了。
叶若华想着心中恨事,并未察觉到明月神情的变化,只听他轻轻叹道:“可是造化弄人,竟教他爹爹便是我杀父仇人!”
明月吃得一惊,道:“你说什么?”
叶若华当下说起昔年恩怨,明月听到后来,不禁叹道:“原来世上竟还有这许多恩怨,看来桃源谷中果然是个天上人间了!”说罢,望着叶若华,又道:“那你打算如何呢?”
叶若华长叹一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却听得明月忽道:“那便在这谷中呆上一生一世,永不出去,岂不是好?”
叶若华回眼望她,见她一双如水般的眸子也正瞧着自己,不禁道:“是啊,在这谷中住上一生一世,总胜过外面的打打杀杀!”
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晚叶若华梦中梦见蓝天正拿着枯木剑从远处走来,他的身上寒气四散,叶若华蓦地瞧见他脚下躺着莫高枯,躺着于鸿飞,躺着许许多多尸体。他走过之处,尸体愈来愈多。叶若华瞧见一具尸体似乎十分熟悉,想要看清,却又看不清,他不禁走近去看,忽的蓝影一闪,蓝天正挡在了他面前。蓝天正的面容冷得毫无表情,没有一丝生气。
他一步步朝叶若华逼近过来,叶若华也慢慢后退,退到一面石壁上,再无退处,眼见蓝天正一只蓝幽幽的手抓了过来,叶若华正不知奈何,忽见蓝天正瞳孔中升起一团火焰,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恐惧。叶若华低头一看,大吃一惊,这次全身变成火的竟是他自己!
叶若华一梦惊醒,睁开眼时,只觉全身赤炎如火,挣扎要起身,全身骨架便如散了一般,哪里坐得起来?
明月这时捧来露水,微笑着递给他,道:“你又做噩梦啦?”
叶若华想要去接,却伸不出手,心中一震,道:“我动不了!”
明月诧异道:“你动不了?”
叶若华勉力点点头,道:“我觉得全身如火烤一般!”
明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又试了试他双手,秀眉微蹙,道:“不烫啊,怎么你会说热呢?”
叶若华右手缓缓放到左手上,只觉皮肤温凉,心下震惊:“我只觉全身滚烫无比,怎么摸起来手上却与常人无异呢?”他一眼瞥见洞外林中的那朵巨花,只见阳光沐浴下,七瓣花已尽变成了火红色,朝阳下显得十分娇艳。
叶若华心中蓦地一沉,说道:“那花有毒!”
明月此刻也已猜想到是那花瓣,她忙来到巨花前呼唤白松鼠,可是林中所有的松树突然都像蒸发了一般,全不见了。她回到山洞中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叶若华盘膝而坐,全身赤红如火,正自腾腾冒着白气!
明月正欲上前,却听叶若华沉声道:“不要过来!”
叶若华一语未毕,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那鲜血喷在地上,兀自腾腾冒着热气!
明月惊得花容失色,忙去扶叶若华的手,哭道:“你怎么了?”哪知触手处犹如一块烙铁,惊叫一声,撤开手来。
叶若华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向洞外奔去!明月急忙跟上,出来一看,却是一惊!只见叶若华手舞风吟剑,像醉汉一般在林中对树连刺。明月见他一剑刺进树中,一时拔不出来,怒道:“蓝天正,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爹爹?”说着一拳向那树打去,直打得他拳头血淋淋的,却兀自不肯停手!
明月忙奔到他近前,叫道:“叶大哥,你快停手啊!”
叶若华听到她的声音,果然停下手来,顾首望着她,笑道:“蓝凤,是你!”忽地神色一变,冷冷道:“你爹爹与我仇深似海,你速速离开,我不想伤害你!”一语方毕,猛地飞起单足在那树干上一点,将剑从树中拔出,借势向后飞去!尚飞得一半,忽的被一根横空吊起的绿藤相阻,摔落在地上,就此不动,未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