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夫人微微一笑:“不会。只是在古书上常常看到罢了。”她摸了摸琴头的凤凰又说,“传言葵国已故前国后善弹凤首箜篌,但她的箜篌是二十五丝。”
“这里头可有什么讲究?”步玙璠问道。
“箜篌弦数不定,以五弦至二十五弦不等,弦数越多,音域越广,可奏曲子的种类越多。”说完,又饶失落地加了一句,“可惜母亲只是偶然听到过箜篌之音,从未真正观赏过一场演奏。”
“那有甚么难处?等下回蘼芜再来翟国,璠儿让她为母亲演奏一首可好?”步玙璠信誓旦旦地说。
“璠儿还是不要太过接近此女子为好。”步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且不说你外祖父不赞成,就单单说她对你刻意隐瞒、保留至深,想必她也有难以启齿的隐情和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其交往过密,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母亲口中“不必要的麻烦”,和郕王口中的“灭门之灾”,究竟可能会是什么。步玙璠心下念叨,蘼芜姑娘现在已经回葵国,她二人暂时不会有什么联系,希望可以图得一时太平。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能料得到呢?
母女二人聊着聊着,不觉到了晚饭时刻。菊青已经摆好了晚饭,到房中来请步夫人和步玙璠出去用膳。刚走到餐桌前,还未坐下,蜀葵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步玙璠眉头一皱:“慌张什么,好好说话。”说着服侍母亲坐下。
蜀葵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柳……柳姨娘,出事了!奴婢方才经过大厨房,听婆子说,柳姨娘突然昏迷,老爷饭都没顾上吃,就和兰姨娘一起赶往柳姨娘院子去了。”
“出了甚么事情?”步夫人淡淡问道。
蜀葵同情地看了菊青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咬着嘴唇说:“兰姨娘说柳姨娘是中毒了,已经去请大夫来看了。婆子们都说,柳姨娘是吃了菊青姑姑熬的药才昏迷的……”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四小姐也中毒昏迷了……”
步夫人、步玙璠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菊青,菊青听得也惊得后退了一步,又气急道:“奴婢未曾给她熬药,怎么会……呀!”菊青突然想起什么,叫了起来。
咬着下唇想了半刻,菊青一跺脚,慌乱地对着步夫人说,“今儿快晚饭的时候,柳姨娘房里的雀儿过来找了奴婢,说大厨房在给老爷备膳,婆子不让熬药,她便来借咱们小厨房灶火给柳姨娘熬碗药。期间,雀儿去方便,让奴婢给她看了一下子火。”
步玙璠眉头一皱,怕是被谁算计了。兰姨娘、还是柳姨娘?
“夫人,奴婢绝做不出那档子事,您可给奴婢做主啊!”菊青跪在步夫人身前,声音颤抖。
步夫人蹙着眉毛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吧,你的心性品行我自是信得过。”
“夫人,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雀儿去解下手,菊青姑姑看下火就能给她下药了?指不定是兰姨娘她们下的药来陷害咱们!”蜀葵快嘴道。
“不用猜了,想必老爷马上就来问罪了。是谁做的,终究能查出来。”步夫人看了菊青一眼道,“你是我房里的人,这事情是冲着我和璠儿来的。”
步夫人瞥了满桌菜肴,叹了口气,对菊青说:“让丫头们把饭菜撤了吧,上些水果茶水。”
菊青红着眼睛去房外叫了两个小丫鬟进屋收拾。刚把茶水摆上,步佑珵和兰姨娘就气势汹汹闯了进来,福管家、秋棠、雀儿、几个家奴和一名大夫跟着进内站在了门口处。
步夫人等人还未来得及向老爷行礼,步佑珵的吼声就钻进了耳朵:“杨菀桐!你这个妒妇,心真狠毒呀!”
步夫人不慌不忙地起身,对步佑珵行了个礼:“妾身向老爷问安了。”
步玙璠、房里的丫头跟着向步佑珵行礼。兰姨娘等人不大情愿地向步夫人、大小姐也行了礼。
礼完,步夫人才对着步佑珵说:“妾身不知道老爷方才之言所为何事?”
步佑珵本已怒火冲天,见夫人仍旧不紧不慢行礼,心中更是厌恶恼悔。她还是这么优雅,就连做了恶事仍能这样从容气和。夫妻十几年了,哪怕他已经不再是刚认识她之时那个寒门书生,在朝中也有了一席之地,但在她面前,他仍是抬不起头来,连气势都输上几份。
“诶呦,姐姐好生会做戏啊,不是你让菊青去给柳姨娘药里下的毒么?连奴才们都看见了。”兰姨娘早就看步夫人不顺眼了,杨菀桐你仗着自己是太傅之女,成天装什么优雅,扮什么大家闺秀!
“哦?奴才们看到了什么?”步夫人反问。
“看到下毒啊。”兰姨娘挽着步佑珵的胳膊,拉着他让他到主位坐下,自己则站到了步夫人的下侧之处。
“哪个奴才看到的?”步夫人看了兰姨娘一眼,自己坐在下首第一个位子上。又对着步佑珵说:“妾身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让老爷生了如此大的气。”
“你们也坐下吧。”步佑珵没好气地对步玙璠和兰姨娘说道。步玙璠坐在母亲身侧,兰姨娘撇了撇嘴,自己坐在对面。
“叫给府里送柴的小四子进来。”兰姨娘看了步夫人一眼,得意地说。
小四子跪在正中不停地磕头。
“把你在小厨房看到的都告诉大家,不用害怕,老爷会给你做主的。”兰姨娘显然把自己当做了包青天。
小四子道了声“是”,然后接着说:“今天傍晚,奴才给大厨房送柴后,又过来给夫人的小厨房送柴。菊青姑姑在房里熬药,婆子怕奴才进去碍事,便让奴才把柴禾放门口了。”
“这么说你只是看见菊青在熬药了?还是你亲自看见她在药里下毒了?”当家主母步夫人正色问。
“奴才只看见菊青姑姑站在药罐子旁看火,未曾亲眼所见下药。”小四子恭恭敬敬地说。
兰姨娘尖细的嗓音又冒出来:“那药方是华大夫开的,华大夫是杨太傅给姐姐请的专门大夫,断然不会有问题。但熬药可是在姐姐院子里进行的,除了雀儿,只有菊青动过那罐子药。雀儿总不会去毒害她主子,不是菊青是谁?”
“雀儿,你把药从厨房端走一直到给柳姨娘服下,这一段时间,身边可有他人跟随,给你作证你没有下药?”步夫人问雀儿。
“雀儿把药拿回去就给柳姨娘喝了,未曾有人跟随,也没有人作证。”雀儿跪在地上眼睛红红委屈地说,“老爷明鉴,柳姨娘待奴婢不薄,奴婢怎么会去毒害主子呢?”
“既是无人所见,那你也未必脱得了干系。”步夫人压着嗓子说。
“四小姐一同也跟着中毒了,丫头们亲眼见到,她是吃了菊青带过去的蜜饯果子后才毒发的。大夫也证实那蜜饯果子确实有毒。”看雀儿红着眼睛,显然是被步夫人威慑到了。兰姨娘又加了把火,让秋棠把步玙琳吃剩的果脯呈上来给步佑珵看。
“若不是柳妹妹和四小姐还在昏迷,兰儿才懒得管这档子事。”兰姨娘对着步佑珵诉苦邀功表热心。
步夫人示意菊青去看一看秋棠呈上之物。
菊青稍微走进了些,几枚糖果蜜饯被黄色的油纸包着,确实是下午她给步玙琳包的果脯,便向夫人点点头。
“这可是你们院子里的蜜饯果子?”步佑珵问步夫人。
步夫人回道:“是的。”
“那你还有甚么可说的!”步佑珵将蜜饯果子纸包扔在地上厉声道。蜜饯果子骨碌了几下停下来,油纸飘落在步佑珵靴子之上,步佑珵厌恶的踢了两脚。
“是妾身院子里的吃食,就代表是妾身院子里的人下的毒么?”步夫人反问道,“中午琳儿在我房里吃了好多蜜饯果子,她也并未中毒。恐怕这果脯之上的毒是回到柳姨娘院子之后才被弄上的吧?”
步佑珵微微一愣,不知如何对答。
“柳姨娘和四小姐都是中了同一种毒。熬药是在姐姐院子里进行的,蜜饯果子也姐姐院子里的人送过去的,姐姐院子里的人怎么脱得了干系?姐姐可敢让人搜查院子?”兰姨娘急忙插嘴,又询问地看着步佑珵。
步佑珵点点头,目光阴冷看向夫人。
“老爷若想搜查便搜查吧。”步夫人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言。
“那就让福管家带人去搜查!”步佑珵话出,福管家便带了一帮家奴开始搜查主母院子。
步夫人不紧不慢,喝着茶,步玙璠心里却忐忑不安。若是兰姨娘有备而来,又怎么会搜不出东西来?
果然,没到一盏茶的时间,福管家便提着一小纸包东西走进厅来。
将纸包递到步佑珵手上,福管家道:“是在厨房内搜到的。”
将纸包打开,步佑珵皱着眉看了一看,又把纸包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大夫。
大夫小心翼翼地捏了些许捻了捻,又凑上前闻了闻,说:“确实是三姨娘和四小姐所中之毒。”
兰姨娘在一旁佯装受到惊吓:“为何会这样?姐姐怎么能做出这等之事来?”
站起身来,两滴泪儿从狐眸中溢出,兰姨娘偎依到步佑珵身旁泣诉:“老爷莫要怪罪姐姐,姐姐妒忌柳妹妹和我得您宠爱气急才会这样做的。她也是很可怜之人。如果某一天兰儿也得此下场,老爷一定不要怪罪姐姐,兰儿夺了姐姐所爱,任何结局兰儿都无怨。”
步佑珵听了兰姨娘的泣诉觉得心疼不已,看见步夫人又气得鼻孔一开一合。他咬着牙对步夫人说:“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可真狠毒,连琳儿这个孩子也不放过!祸害别人,你们母女就这么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