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玙璠扶着杨太傅的双手,带着哭腔:“璠儿给外祖父请安了。”
祖孙二人相互搀扶着坐在草铺之上,杨太傅强忍着喉咙和胸腔的不适,轻轻咳了几声。
“外祖父身体不适?”步玙璠着急问道。
“无大碍,喉咙有些不适而已。你母亲身子可还好?”杨太傅反问道。
“母亲一切安好,外祖父勿要挂心。”步玙璠满目疼惜看着杨太傅,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体瘦弱,眼前的佝偻老人真的是外祖父吗?
杨太傅微笑着点点头:“一切安好就好,一切安好就好。”顿了一顿,又高兴的对步玙璠说,“听说,璠儿与郕王爷成婚了?”
步玙璠点点头。
“郕王爷待你如何?”
“王爷对璠儿甚是宠爱。”步玙璠眸中湿润。
“宠爱最好。”杨太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冥冥之中,一切事情皆为上天注定,只要郕王爱护你,也不枉费这一段天赐的姻缘。”
“外祖父何出此言?”步玙璠有些疑惑道。
“无事,外祖父胡乱说的。”杨太傅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鼻子嗅嗅空气的味道,“我好似闻到了陈年佳酿的味道,璠儿可是带了好东西过来?”
步玙璠笑着抹去眼角的泪珠:“外祖父还是一点没有变。”打开莫语给她的食盒,上屉中一小坛酒露了出来。步玙璠把酒递到杨太傅手中,杨太傅迫不及待打开坛封子,深深嗅了一口,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陈年女儿红,知我者,璠儿也。”杨太傅抱着酒坛子欢天喜地道。
拿开上屉,下屉里几碟小菜和一双筷子露了出来,步玙璠心中涌出一阵感激之情,郕王爷不似外边看起来那般冷漠无情,不枉费外祖父多年来对他的教导。原来,翟璟珉十五岁之前,每日入宫伴皇上读书,学**王之学,杨太傅也是他的老师。
步玙璠还未将小菜完全摆好,杨太傅已经饮了几大口酒:“好酒!这对我来说就是璠儿的喜酒了!”
步玙璠含着泪水傻笑:“外祖父终究是改变不了贪杯的习惯,喝酒还要找由头。”
“这你可就冤枉外祖父了。”杨太傅又饮了一口酒,“年前,你在太傅府小住的时候,硬逼着外祖父立下毒誓,‘若要贪杯,胡子变黑’。先下,外祖父算是遵守了这诺言了,如今已是几个月都滴酒未沾。”
步玙璠笑着笑着,哭出声来:“如今外祖父已下了大狱,哪里还有酒喝……是璠儿不孝,再也不管束外祖父喝酒了……”
“哈哈,这可是璠儿的喜酒,即便是管束,外祖父都不会退让的,不然可枉费了这陈年的女儿红。”杨太傅又高高兴兴灌了一大口。
步玙璠急忙把筷子放到外祖父手中:“外祖父也要吃些菜。”
杨太傅夹起一块鸡肉,细嚼慢咽后笑眯眯地问:“璠儿送了这女儿红,可知女儿红的寓意?”
步玙璠泪眼模糊摇着小脑袋。
“当年外祖父任江浙两省巡抚,发现江浙百姓有个习俗:每当家中生了女儿,就酿造美酒,埋于地下。十几年后,待女儿长成出嫁之时,再把着陈年美酒挖出来宴客。所以这酒又叫做‘女儿红’。这是喜酒,璠儿可知?”
步玙璠咬着下唇,呜咽点点头。
“当年,外祖父初到江浙,也曾入乡随俗为你母亲酿了两坛女儿红,埋于院中桂花树下。本欲待你母亲出嫁时挖出来宴客,可惜没过几年,外祖父就调任广东、福建两省巡抚,临行仓促,没来得及把那两坛女儿红挖出来。若是今日那美酒还在,恐怕都已经40年了。”杨太傅捋着胡须回味,“都说女儿十八嫁,十八年的女儿红是极品,我杨政可是有两坛40年的女儿红啊。真不知会便宜了哪个有口福的!”
步玙璠扑哧一笑:“若谁家的女儿年至四十才嫁出去,恐怕这女儿红再芳香醇美,来喝的宾客也会觉得这女儿心酸苦涩吧!”
杨太傅终于回过味儿来,拍了步玙璠的小脑瓜:“你这丫头,是嘲笑你母亲嫁不出去吗?”说完和步玙璠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步玙璠脸色渐渐清冷下来,终于唇瓮声瓮气地对杨太傅说道:“外祖父不怨恨吗?璠儿不相信外祖父是勾结汉王余孽,图谋造反的逆臣。”
杨太傅也止住笑意,严肃地看着步玙璠:“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
“璠儿不甘心!”步玙璠目光坚定。张太皇太后把外祖父囚禁于此,不容探视,一定是怕外祖父走漏了什么。
“你是皇家的媳妇儿,只需要记住皇家给你的恩赐就好。不论太皇太后和外祖父作何决定,都是为保我大翟皇朝百年基业!”
“为保基业便要枉罚忠臣吗?以牺牲忠臣的名节换取江山安慰,是无能之举!”步玙璠愤恨道。
“璠儿断然不可说此大逆之言!”杨太傅一边严厉地提醒步玙璠,一边向牢房外张望了,见只有莫语立于外侧,这才放下心来,“今日你我祖孙二人一见,恐怕便是诀别,休再提那惹人不快的言语。”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璠儿便让外祖父喝个痛快吧!”杨太傅将坛子提起,在口中倒了一大口酒,虽呛得满脸通红,但高兴至极,敲打着筷子唱起小曲儿来。
步玙璠到达宫门口之时,翟璟珉正立于马车一侧失神。
“妾身谢王爷今日安排的一切。”言语中多了几分感激与柔情。
“上车吧。”翟璟珉并未看步玙璠一眼,转身踏上了马车,向步玙璠伸出手来。
一路无话,回到府中,翟璟珉照例宿在菊园。
“王妃的房中,只有我和怜晴两人近身伺候,但终究是对王府不甚熟悉。王妃是不是该再提几个大丫鬟?”蜀葵边伺候步玙璠沐浴,边轻声询问,“何况正妃本应就有四个贴身侍婢的。”说着,蜀葵舀起一瓢温热的水,轻轻浇在步玙璠的后背上。
步玙璠闭着眼睛,感受着温水滑过身体:“这几日,你一直跟梅苑的丫头婆子们来往,比我对她们了解许多,你便自己做主,提上两个伶俐可信任,品行上等的丫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