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小皇帝翟璟玦被禁足宫中,除上朝外不可随意走动;李振被杖刑折磨得丢了半条性命,虽老实了些日子,但对杨太傅等三公恨意更浓;张太皇太后因此事大伤元气,虚弱凤体雪上加霜,已过多日仍是没有上朝的动向。小皇帝在杨太傅及其他内阁学士的辅佐之下渐渐开始亲政。
步玙璠与蜀葵每日在丁香树下品茗消遣,几日下来开始觉得无趣,便打发了蜀葵去丫鬟婆子那儿询问有什么可消遣之处。问来问去总不过是某某街上新开了间胭脂水粉铺子,销量甚好;某某绸缎庄只做官宦夫人、小姐的生意,那成衣有多夺目璀璨等等,步玙璠听着摆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真儿真儿又跟“生病”一样。
这一日,蜀葵边给小姐沏茶,边说:“有个小姐感兴趣的劳什子,奴婢却不敢说。”
步玙璠杏眼微斜:“提都提起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嘿嘿,方才奴婢从厨房回来路过仆役房,听见杨管家的婆子数落他,说他几日排队去绫罗画舫听曲儿,结果银子散完,曲儿还没听到。”蜀葵绕到步玙璠身边说,“您猜怎么着,那弹曲儿的乐器可不是一般的劳什子,是咱们见都没有见过的箜篌!”
“箜篌?”步玙璠轻呼出声,这乐器曾从西域传入过中土,早已失传,现竟有人会奏此乐器?
“奴婢知道小姐善音律,一定会喜欢,不过……”蜀葵凑到步玙璠耳边悄悄说,“不过那绫罗画舫可是公子哥儿去的地方。”
步玙璠笑骂道:“如今我可知晓为何总有众多老爷夫人严苛下人了,教唆主子果然行不出什么好事来。”
蜀葵听了一脸黑青,奴婢不是给您解闷儿吗?
见蜀葵的呆傻模样,步玙璠推了她一推:“行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还不去寻两套男装来。”
蜀葵撅着小嘴:“大小姐愈是不讲道理了,还不知道是谁前两年闺中称病静养,一寻了空子便换男装偷溜出府?奴婢是效尤主子才学坏了。”
二人骂骂笑笑中换上了男装,趁着杨太傅入宫未归,偷溜出府。
走得不多时,眼见街上行走的异族人士越来越多,蜀葵兴奋地对步玙璠说:“奴婢怎觉不像是在我大翟国土,反而行走在异国他乡,见的望的尽是蓝眼睛、长胡子的异人。”
步玙璠本也疑惑,又想到前几日杨太傅交待她说,这些日子他都要在朝中陪圣上筵宴葵国使臣,让她自行在府中和丫头婆子打发时间,心中了然。今日看来,这街上行走的葵国人士有千人之多,想必那使臣队伍也颇具规模。
“这几日,葵国使臣率领商队来我翟国朝贡,街上异族人士多了也不奇怪。”步玙璠对蜀葵解释说。
“千里迢迢率商队来帝京朝贡,看来这葵国君主对我朝甚是忠心。”蜀葵满脸自豪。步玙璠微笑,不发一言。太祖在位时,葵国就已表示臣服翟国。朝廷允许葵国每年凭敕书印信来帝京朝贡,并允许葵国商队在帝京,及赴帝京沿途进行贸易。说是朝贡,其实葵国通行贸易之心更重吧。
“小姐……咳咳,公子快看!那就是绫罗画舫了!”顺着蜀葵的手指望去,不远处绫罗湖上,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向岸边驶来。
雕栏画栋、绿瓦红梁,不似游船,更似宫阁;白纱曼曼、锦帘千卷,随风而舞,婀娜多姿;红衫绿笛、轻歌曼舞,余音袅袅、香风席面。好一艘绫罗画舫,好一派纸醉金迷!
待画舫靠岸停了,步玙璠轻挥衣袍,穿过岸边的围观者,踏上画舫,脚步还未站稳便与旁人相撞。蜀葵扶了步玙璠正要开口怒斥,见与大小姐相撞的竟是回太傅府之日出手相救的御马少年,一时间哑了口。
步玙璠觉察蜀葵异样,抬头看去,与翟璟珉相视,他仍是一袭靛青长袍,仍是一脸冷若冰霜。翟璟玦身边的侍从还未开口,他身边的画舫引路小厮开口骂道:“瞎了狗眼了?这般冲撞?!”翟璟玦回头看向叫嚣的小厮,目光冰冷,小厮急忙闭了口,作揖做了请的手势,翟璟珉没有理会步玙璠抬腿进了画舫。
“怎得这般无礼?撞了人不赔礼罢了,这画舫上的小厮还狗眼看人低。”蜀葵话一出口便觉失了言,悻悻看着她二人身边的指引小厮急忙说:“不是说你。”
那小厮不自然一笑道:“无碍,二位公子请。”说着指引步玙璠和蜀葵进了画舫。虽这画舫在帝京颇具盛名,背后也大有靠山,但任何一位来画舫的客人也不是他引路小厮能够得罪得起的。
“二位爷是来听蘼芜姑娘弹曲儿的吧?不是我虚夸蘼芜姑娘,姑娘真是玲珑剔透、天人之姿,那曲儿弹得——真让人过耳不忘,如痴如醉。二位爷可得抓住时机啊,等朝贡结束了,蘼芜姑娘可就随商队回葵国咯。”见二人甚是面生,小厮主动介绍起来。
“蘼芜姑娘可是葵国人士?”步玙璠问道。
“正是。姑娘领异标新、特立独行,选我绫罗画舫落脚,也是大有眼光啊。而且蘼芜姑娘每晚只为出价最高的十位贵客奏曲,奴才先在这里恭祝二位爷待会儿能中彩头。”小厮笑眯眯,滔滔不绝。
在此歌姬云集之地落脚,想来这蘼芜姑娘也是不拘俗礼之人。步玙璠心道。
“那刚才上船时遇见的那位爷是哪家的公子?”蜀葵问小厮。
“那是王民王公子,前几日和他兄长王夬来过画舫。那二位爷……啧啧……”小厮砸着嘴道,“不仅生的俊美清秀,而且出手阔绰,竟把画舫给包了一日!”
蜀葵听得瞠目结舌,能把这巨大画舫包下来,那家世得富可敌国吧。“这般粗鲁无礼,也像纨绔子弟的作风。”步玙璠心中轻叹。
待得进入宴厅,蜀葵为步玙璠寻了个安静角落坐下。正好坐在“王民”公子的旁桌,坐定后蜀葵低声说:“公子,真晦气,坐在那登徒子的旁边。”步玙璠心觉可笑,虽对那王民印象不佳,但“登徒子”这个词用得还是重了些。
步玙璠这才打量了这宴厅,数十丈见方的宴厅已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宴厅正中立一方台,四道阶梯从方台上朝四方延伸而下,分别指向四个内厅:韵梅厅,清竹厅,幽莲厅,慕葵厅。
不一会儿,一位着莲青色曳地长裙的侍女走上前台去说:“请各位爷把出价写在纸上折好。出价最高的十位爷就可以进慕葵厅听蘼芜姑娘弹曲儿了。”
步玙璠从未来过这等烟花场所,自是不知该如何出价,瞥了一旁的王民。王民静若磐石,反倒是他身边的侍从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步玙璠愣了半刻,打定主意,提笔写了,又折好交予蜀葵,待画舫侍女来收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