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玙璠从未来过这等烟花场所,自是不知该如何出价,瞥了一旁的王民。王民静若磐石,反倒是他身边的小厮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步玙璠愣了半刻,打定主意,提笔写了,又折好交予蜀葵,待画舫侍女来收取。
一盏茶时间过后,两位着莲青色长裙的侍女登台,念起了中了彩头的客官名字,“王民王公子、张兴张公子……”一连念了7、8组,还没有听到步玙璠中彩头,蜀葵在台下急得手心冒汗:“公子,莫不是我们出价太低了?”话音未落,青衣侍女已道出最后一个名字,蜀葵闻之一脸落寞。
步玙璠安慰蜀葵道:“缘分如此,莫要强求。”此话马上淹没在众多未中彩头的公子叹气声中。一旁品茗的翟璟珉闻言剑眉略动。
未得彩头的众人正欲离去,一位紫衣蓝眸的异族侍女从慕葵厅袅袅走出,两位青衣女子向她做了一个万福,异族侍女铃音响起:“蘼芜姑娘请步瑜步公子入内听曲儿。请其他中了彩头的公子也随奴家入内。”
闻言,翟璟珉放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喧闹的众人蓦地沉寂片刻。步瑜何许人也,竟让蘼芜姑娘点名邀请。
蜀葵悄悄问:“公子,您究竟添了多少彩头?”步玙璠微微一笑,不答话,风度翩翩向内厅走去。
翟璟珉这才仔细看了步玙璠:这玉面公子雪肤花貌,甚是柔美!唇色绯然,娇艳欲滴,冰肌雪骨,吹弹可破。受奚落不惊,遭冷落不辱,气息恬淡、天质自然。
翟璟珉正在失神,步玙璠突然转过头来狠狠回瞪一眼,翟璟珉先是一愣,又饶有兴趣地把步玙璠从头打量到脚,虽是挑衅,但双眸仿似暖了些许。
“登徒子!”这一次,步玙璠发自内心。
众人随那位异族侍女进了慕葵厅,顿觉眼前一亮,定睛一看,原来这慕葵厅所有家具摆设皆为琉璃所制。墙壁嵌金镶琉璃葛丝莲花灯,膏油中加了香料,满室馨若幽兰。厅内无高脚桌椅,数张光彩夺目的贵妃榻取而代之,塌上各摆一白玉琉璃方桌,或藤纹、或并蒂莲、或祥云图案,不尽相同。这贵妃榻皆是芙蓉玉镶琉璃马蹄足,单翘头,三弯腿,内翻马蹄蹬踹有力,连接着牡丹纹镂雕牙板,双蛟戏珠穿云喷水透雕图案围栏,琉色软锦铺面。塌三面被一层烟罗色薄纱围着,袅袅轻纱减缓了琉璃的耀目之感,只让人觉得柔晕细腻、如沐金光。贵妃榻自内厅入口处起,左右两排一直延伸到对面的琉璃珠帘处,帘内几抹鹅黄色的身影正在婀娜走动。
众人在异族侍女的指引下各自入榻坐了,两排身着鹅黄色撒花烟罗衫、百花曳地裙的侍女端了茶盏来服侍,几位公子竟是看得痴了。虽步家正时家道殷实,太傅府也是权倾朝野,但步玙璠见此兰膏明烛、流光溢彩、玉软花柔也惊叹不已。这绫罗画舫果不是一般楚馆青楼可与之相比较的。
众人饮了几盏茶后,不见蘼芜姑娘现身,渐渐坐卧不稳,跟陪侍的女子们攀谈起来,只步玙璠与翟璟珉二人,自顾品茗。又过了半盏茶的时候,厅内一阵悦耳的丝竹声乍起,琉璃珠帘被两位黄衣侍女撩至两侧,众人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琉璃珠帘内,一位女子侧卧,低头懒懒拨弄着箜篌。她身着金丝绣菊纹蜀锦抹胸,腰系暗花细丝素色宽带,外套石榴色滚雪细纱,牡丹鬓云高耸,一只累丝双鸾衔宝珠歩摇玎珰微颤。蛾眉皓齿、花嫣柳媚,柔若无骨、尽态极妍。
拨弄了两三下,女子坐正了身子,将那箜篌抱入怀中。二十三丝一动,仙音袅袅而出,琴弦络络呈纤手,如芙蓉泣露,婉转倾诉。微微抬头,一双蓝眸深如湖水;轻启朱唇,歌声凄婉诱人:
“何似,月华冷如故
玉碎,引来箜篌波上诉
轻烟笼愁容,凤去昆山不知路
雨落江南小瀛洲,凉风入
何似,云雾淡如初
飘零,香断红消遣谁妒
人间年岁短,好花好日不长驻
岂堪受命运拨弄,渐沉浮
此后,残恨再无
昨非种种,今是难负
云渊有别,金风暗度
人散曲终,白衫作土
……”
一曲作罢,众人犹品余韵,蘼芜姑娘已是轻移莲步,款款向步玙璠走来:“步公子的箜篌词与这曲子甚是契合,天衣无缝。”说着将手中的纸笺展开,放到了步玙璠的塌桌上,正是众人写彩头出价所用纸张。
众人见此,纷纷向步玙璠看去,步玙璠双拳一握,压低声音道:“蘼芜姑娘琴艺绝佳,将那失传已久之器弹得惊为天音,小生粗笔陈词蒙姑娘抬爱谱曲竟也有模有样了。”葵国人士果然比中土之人身材魁梧,虽步玙璠只十四岁的年纪,但同为“女子”仍需仰视方可与蘼芜姑娘对视。话又说来,即便蘼芜姑娘比步玙璠高了一头之多,但其绝色容颜、纤腰细臂、弱柳扶风之姿足以让中土男人我见犹怜,为之倾情倾心。
“步公子过谦了。”说着,蘼芜姑娘众目睽睽下斜坐在步玙璠的软榻上,伸手为步玙璠的茶盏斟满香茶,也不起身,双手拿着茶盏道,“蘼芜自视过高,常以金钱衡量诸位客官,但步公子今日曲辞千金难觅,相比之下,蘼芜自觉满身铜臭。蘼芜敬公子。”
步玙璠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同是不羁人,又何须多言。
得佳人如此相待,翟璟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二人,其他众人皆露嫉妒、忿恨之色。一位公子开口道:“若无满身铜臭之资本,今日我等又怎能听到此箜篌曲天籁之音?蘼芜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哈哈,正是如此。姑娘天人之姿更需万金妆点。葵国地处偏远,百姓皆以牧马为生,甚是清苦。姑娘何不在中原定居?本公子愿以万金做聘、许你平妻之位!”那出价排第二位的张兴张公子道。
“大胆,我家小姐岂是汝等粗鄙之人高攀得起的?”那位领众人进内厅的蓝眸异族侍女上前喝道,“我家小姐为葵国相国之妹,岂会贪恋你那万金聘礼、平妻之位?”
翟璟珉苦笑:“蘼芜姑娘若是贪恋权利钱财,我今日也就不会辛苦跑这一遭。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情反被无情累。皇兄,你害得我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