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扬着蒙蒙雪丝,触目远望,无尽白茫茫的混沌气息笼罩着荒寒的边塞。大战过后的战场,归于死寂。
敌军联盟大营,突厥默啜可汗的营帐中,默啜端坐在鹿皮宝座上,一手拨弄着酒樽,一手握着腰间的宝刀。
这口宝刀是当年其祖父单于右云中都督舍利元英,北征归附薛延陀的突厥车鼻部,从车鼻乙注可汗之子沙钵罗特勒手中抢来的,刀身以金、铜、锡炼铸,刀鞘于纯金之上再镶上百颗宝石,锋利无比,已成为默啜可汗的独有宝物,取名“鹰刀”。
鹰刀也象征着突厥男儿豪迈不羁的雄心,要学雄鹰,征服天下。
默啜吞了口温酒,注视着分坐营帐两旁的诸位将军、吐蕃将领,满脸的无奈。
原以为他这五六万援军到来,联合已有的几万大军,浩浩荡荡十数万,趁着凉州城兵力空虚的间隙,绝对可以在两天之内攻克凉州,登上城头,眺望突厥大地,走好吞占大周的第一步。孰料,竟遭到了大雪封堵,延迟了两天。刚到营地,又见到一片疮痍和废墟,粮草付之一炬。
这倒不打紧,毕竟他兵力雄厚,粮草只要能够坚持两天,便认定绝对可以强行占领凉州。不成想,又出了岔子,在唐休璟的指挥下,一万多大周军像发了疯一般,视死如归,拼命抵抗,居然真的顶住了两天。这时,他营中粮草已告罄,再加上新援的两万吐蕃军,恐怕都要饿肚子了。
从突厥牙帐运粮到此,至少也需要十几天行程,哪怕是从最近的城池增援,起码也要三四天。这一两天,漫漫难熬啊。
十几万大军,空肚子在极致冰寒的塞外驻守,战斗力会下降一大半。更何况,偏偏在这时,甘州都督娄师德的五万大周援军又星夜赶到,更是雪上加霜。一旦大周军决定倾全城兵力强攻己方营地,那么他即便是手握十几万大军,也必将葬身异域。
“众位将军,眼下形势于我不利,务必要日夜严密监守,谨防大周军再度夜袭。另一方面,也让士兵们都提起精神来,不要因为一时半会儿饿肚子就松懈怠战,那样就正中了敌军下怀,他们必定会倾巢出动攻袭我大营,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默啜抽出宝刀,下令道。
一旁,乞力徐捂着伤痛的臂膀,走了出来,道:“从安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大周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已经击溃了贵军,目前安西四镇一座都没有攻下来,当下凉州又一筹莫展,看来这大周军果然是越来越强盛了。”
娑葛素来与乞力徐不合,而对于默啜,则是阿谀奉迎,点头哈腰,他反驳道:“可汗,乞力徐将军壮敌人士气,有扰乱军心之嫌。我三军联盟才是普天之下的王者之师,若不是前几天出现的小小变故,我此时已经在玩儿凉州城的女人了。”
默啜沉沉的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假意安排了三千化装成商旅的精锐,就是想将敌军的注意力引到他们之上,从而可以使我的另一颗棋子下的更稳。他们目前早就到了凉州城,只不过那边的商谈,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迟迟不见动静,真是怪哉!”
娑葛狠狠地拍拍胸脯,道:“不管怎样,几天后,我一定率军攻下凉州,到时,我们就有数之不尽的财宝和女人,听说大周的女人都是国色天香,啧啧……至于那个烧毁我粮仓的敌兵,我抓住他,非得一刀一刀剐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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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茶楼包房中,一名突厥女子正跟对面一名高大英武的中年男人交谈,清秀光润的脸颊上,微微露出了愁容。
“将军,此时已经耽误了绝好的时机,不过亡羊补牢尚可,你现在将大军调来,完全可以内外联合,彻底覆灭凉州。我保证,你可以做凉州之主,将来如果消灭了武周王朝,我可以保举你成为李唐的皇帝,不要再犹豫了。”女子轻舒玉指,指尖点在了一只大铜箱上面。
铜箱盖子大开,里面是璀璨夺目的无数金银珠宝,泛着富贵之光,照得人眼仁儿都发痛。而中年男人瞥了一眼,犹疑地道:“这种事太过冒险了,覆灭了武周,恢复李唐神器,我当然愿意,可一旦突厥和吐蕃大军进入长安、洛阳,掌控天下神器,那我只怕就无法驾驭局势了。到时我即便成了皇帝,也是傀儡。再说,我也不需要当皇帝。”
“我突厥人以雄鹰为图腾,向来崇拜雄鹰的坦荡,我们没有你们大周人那么尔虞我诈,我们说过,只要覆灭了大周,我们能得到安西四镇和凉、瓜、甘、肃这西域一带疆土,就已足够。这些珠宝,足够你一年的军饷了吧?”女子似乎很急迫,已经按捺不住了。
中年男人捋了捋长髯,微微点颔,道:“确实很诱人,我也已派人到回纥请求葛勒可汗出兵了,如果顺利,此时大军或许已翻过了金山,正朝阳关和玉门关逼近。不过,我目前还不敢有定论,毕竟大周皇帝派遣了二十多万右威卫大军驰援凉州,形势太复杂,我这区区五千士兵,大多没上场沙场,我一旦决策有误,他们将万劫不复。”
“眼下我军粮草告罄,迫在眉睫,将军必须要明天起兵攻城。我看这样,我们先攻占凉州,你再让回纥援军绕过阳关、玉门关,日夜不歇赶到凉州,到时我们如此强大的兵力,恐怕王孝杰来了,也无可奈何。而且,论钦陵赞普、突骑施部族以及我父亲默啜可汗,都还会派遣大量的援军赶来,一场旷古大战,在所难免了。”
中年男子依然犹疑不决,但在女子一再劝说之下,他便重重拍了拍桌案,道:“想想当年以徐敬业为首的一批反周复唐的大唐名士,都惨遭武曌屠戮,我邱神积自然也义无反顾!好,我答应你,明天一早,从祁连山发兵,攻克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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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放目是白皑皑一片混沌,敌军大营也没在了混沌当中。城楼上,士兵的尸体已都被清理,但长久渗透在石砖之中的鲜血,却愈发的殷红。
秦渊站在一排戍卫的士兵身后,顶着咆哮的大风,发出着声声感叹。
他的身侧,是一名身披青色将袍,方脸阔口,重眉星目的中年将领,正跟随着唐休璟和一干将领巡视。
他便是甘州都督娄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