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弥补外甥前些时日所受的罪,林氏将品缘入府第一次的生辰摆的尤为热闹。宛郁浤刚纳了蝉儿做妾,连日来被蝉儿哄的晕头转向,也欣然允许林氏大肆周章的破费。
品缘一路过去,处处挂了红灯笼,由于花儿零零落落不成样子,树杈上拴了些许假花应景。两旁忙碌的丫鬟婆子纷纷打千见礼,想来只是个生日而已,搁现在,几个朋友约一下吃吃喝喝就完了。
“母亲对妹妹很是上心呢……”宛郁情酸溜溜的放出话。其他姐妹微觉尴尬,那宛郁情必是正牌小姐,看着这种架势难免泛妒,能够理解。品缘也不予计较,灼华兴高采烈的左看右看,彷佛自己过生日一样。宛郁情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刺心的不爽。
崇福园的正厅花红柳绿的坐满了姨娘们,林氏照例端庄娴雅的与人说话。喜娈一打帘子,幅身回道:“夫人,众姐妹并少爷在门外候着!”
“快请进来!”娇凤应声出外迎了众人,彼此问安见礼方落了座。
林氏细瞅瞅品缘,通身小姐气派,华丽中尽显儒雅,美丽中不乏清纯,心内大悦,便不允品缘座下边,愣是拉着和儿子一样做自己身边。品缘碍于众姐妹在场,怕引起不满,硬是不从,几近将林氏惹恼,只得作罢,乖乖的坐在旁边,任林氏慈爱的摩挲。溜眼看去,果见宛郁情怒火又升上几分。
“锦苑外甥,瞧瞧蝶儿今日如何?”林氏转头笑着和锦苑搭话。
品缘暗自冷笑,原以为搞的那么热火朝天真是为了自己,还有些过意不去,敢情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锦苑也是一身绫罗,生就一副倾城容貌,打扮起来格外的风姿绰约。她眉眼间看不出喜怒,淡淡的接话道:“还像个样子!我妹妹自小禀性柔弱,有事总是埋在心里。往后要劳烦姨妈多提点着。”
“那是,那是……”林氏忙顺竿子爬。
品缘苦瓜脸耷拉着,不明白锦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为她好。明年开春锦苑便进宫了,等她走了怎么办?一个劲儿的抬高她的地位,到头来万不要成为麻烦才好。
正想着,秋月逐个呈上寿面,各位姨娘笑谢品缘。品缘自不愿吃,无聊的打量屋内众人,左边坐着的都是小姐们,宛郁情、宛郁悜,并抱着恬儿、灼奕的奶妈子。右边坐着若干小妾们,安妍、李珠钰、周银莲、宜美姝、宛琯,还有……蝉儿。
品缘的眼神定住了,蝉儿比之在她的院里时出落的越发标致了,绾着当下流行的怡螺髻,配戴的首饰比较来看,是所有姨娘中最好的。紧挨着她坐的宛琯,脸色灰白的怕人,听小丫鬟说,她的身子近日里每况愈下,血气不足。加上少了老爷的疼爱怜惜,被后来人生生夺去了宠爱,下场注定凄凉。瞅瞅蝉儿面带笑容,竟令品缘多了分冷寒,难道人只要一爬上高位,立刻就不一样了?
“瞧我喜得把正事忘了!”安姨娘佯装懊恼的捶捶头,笑向林氏道:“刚丫鬟回我,说是戏班子到了。班头已经呈上戏单子!夫人做主先点个几出,让他们准备着。下午客到也好开演。”
“今儿请的哪家?”林氏接过安姨娘递来的单子,边看边道。
安姨娘笑道:“夫人必喜欢的!北前门付家班子。他们打南边来,惯唱昆曲儿。平日见听京腔儿最多,借着蝶儿丫头的好日子,我自作主换了个新鲜的!”
“昆曲儿我也听得过一二,据说这付家班子名声很大。可巧妹妹如此留着心。”林氏很高兴,转而对品缘道:“蝶儿,还不谢谢你安姨娘,她对你的事,可上心呢!”
品缘赔着笑脸,“蝶儿让姨娘费心记挂着了!”昆曲?谁想听啊!摆明了哄那群女人们的,关她什么事,偏生要她去道谢。
“夫人,姨娘,少爷并众位小姐。观仙阁席面置好了。拜寿的夫人小姐们也到了。老爷陪着各位大人在另一边的席面坐着,特打发了小厮来回!”娇凤进门低眉顺眼的请示道。
“即是老爷请,就说我们即刻过去!”
娇凤应是退下。
林氏理了理妆容,独带上喜娈,众人见夫人不多带丫鬟,也只着贴身一名。品缘自选择了玉桂。罂瑶便回了柳林院。
……
未至观仙阁便听到喧哗的吵闹声,看来未等主角到场,便已经开了席。林氏显然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观仙阁分上下两层,上层一般由贵妇及小姐们落座,下层由家中亲族男丁或官宦落座。中间搭着高高的戏台,上下两层均能清楚赏戏。只到重要日子才会遣人搭台,平常这里都是空着的。观仙阁有专人打扫,是府里专供宴会的地方,尤其以招待外宾为主。
林氏带着众人远远的向宛郁浤行礼。得到点头示意后,大伙便坐下。除却自带的贴身丫鬟,每人身后均有小丫鬟伺候斟茶倒酒。那些个贵妇逐个拉着品缘亲昵的左看右看,不停夸赞。林氏自是得意,也不忘谦虚个几句。
“夫人真好福气,外甥女天仙一般美!”身着狐皮褂子的妇人是其中最喜欢说话的,品缘不识得是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傻笑。
林氏看起来和这妇人很过得去,笑谦道:“马夫人客气了。外甥年幼,夫人如此谬赞,真真担待不起。”
马夫人朗声笑着,“夫人才是谦虚!”
贵妇人的寒暄令品缘不甚厌烦,虽是被拉着手,她已不免显出疲态,一旁紫色绛衣的年轻女子深深看了品缘一眼。只当时品缘心情郁闷,并未留意。
好容易各个贵妇拉扯完毕,鉴于时辰关系,小姐们也就不一一引见了。林氏立刻被那些妇人围着说话。品缘松口气,玉桂忙递上清茶聊以解渴。宛郁情则闷闷坐着,嫉妒到极限反而不再出言相讥。锦苑是待选秀女,又得王振亲自提点,到她那里打秋风的也不少。锦菱好像与谁家小姐认识,此刻在一旁酌酒谈兴正浓。灼华身为男丁,大众场合下不可与姐妹们混坐,早被他父亲遣来的小厮唤了去,这会子,正一个个向众位大人敬酒客套。年幼的小姐不用管,只让她们吃饱便可。
纤纤玉手抓起油乎乎的鹅油卷,品缘张开血盆小口吃的兴致盎然,“玉桂,刚和姨妈罗嗦了半天的妇人是哪家的?”
小姐不雅的吃相让玉桂瞪大眼睛愣了半天,听小姐问她话,忙反应过来答道:“那是锦衣卫同知马顺马大人的夫人。据说他是司礼监大人的亲信。”
舔舔油腻腻的手指,马顺?没听过。估计也是历史上的某个小角色。既是王振的亲信,也不怪宛郁大人要巴结。“那边同和姨妈坐主桌的略显老态的夫人呢?”
玉桂下意识想去掩品缘的口,顾及是小姐,没敢真动手。“姑娘万不可那么说。被听见可就麻烦了。那位是内阁杨溥杨大人的夫人!”
“离那么远,能听见就奇了怪了!”品缘对玉桂的小心翼翼嗤之以鼻,“你对这些贵妇好像蛮清楚的嘛~”
玉桂打发小丫鬟打盆水为品缘净手,品缘摇头不要,回身又抓了个鸭油饼。“问你话呢,玉桂。”
玉桂苦着脸,照顾这个小姐真不容易。“姑娘有所不知,在派往伺候姑娘前,我原先是夫人的近身侍婢,那些个贵妇时常登门找夫人打牙牌,故玉桂也略知一二。”
“哦,这样啊~~”品缘捧茶小心撮了一口,谁做的点心,那么噎人……“楼下的那些官员,你可认识?”说着,她扒着木栏,努力瞅着。
“姑娘!”玉桂赶紧把品缘拉过来,大家小姐这种样子太难看了。“具体来了哪些大人,玉桂也不是特别清楚。只听门房小厮说,有内阁马愉大人、曹鼐大人,户部尚书刘中敷大人、户部侍郎吴玺大人、兵部尚书王骥大人、刑部侍郎何文渊大人、都督同知李安大人、都督佥事刘聚、锦衣卫同知马顺大人、右副总兵李安大人、骁骑将军应缇大人……下剩的,玉桂就不太记得了!”
品缘懒洋洋的半听不听,一句“骁骑将军应缇大人”将她从游离状态唤回。多久没见那络腮胡子将军了?她几乎蹦起来,扒上栏杆,更加努力的探头。玉桂硬拉半天也没有用。急得低声喊:“姑娘,姑娘!快回来坐好!”
应将军,应将军都来了。那……那祝启臻和伊络会不会也在座呢?她激动的探出身子,咯的胸口骨头疼的闷气。瞥见络腮一如那时,喝的毛蓬蓬的胡子全是酒迹,抱着酒坛,依旧嚷嚷着“喝!今儿个喝个痛快!”
祝启臻……伊络……你们也来了吗?
品缘极力探头,其行为已经引起了距离最近的锦菱的注意。玉桂着急到极点,瞅着夫人依旧聊的正欢。不停劝小姐。
这时,一直无视所有谈话,只闷声不响喝茶的那位紫衣女子走近品缘,顺着品缘的目光,她悄声道:“孟姑娘……你是找祝启臻祝公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