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喜不自禁,但凡女孩子都有打扮欲,能把金穗打扮成个小公主,她别提多满意了,打量几番金穗,取了一条红色丝绦来,正准备为金穗系上,金穗一瞧这红配绿,忙推了,挑了一条黑色的皮腰带系上。
月婵点点头,笑道:“姑娘这番打扮,倒是利落精神许多。”
说罢,月婵又为金穗梳了两条辫子,辫子里绞了串米珠的绿色丝线。金穗对着穿衣镜一照,活脱脱一根青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月婵见了,说道:“夜里怕是要冷。”因金穗不喜红绿搭配,只得为金穗披了一件嫩黄色无袖的褂子。
打扮停当,黄老爹刚好转回来借人,等金穗走近了,方笑眯眯地道:“我道是哪儿来的一根水绿绿的葱,倒是精神气儿有了。”
金穗嗔视黄老爹一眼,哪儿有这样打趣自家孙女的爷爷。
这回的晚宴是姚老太太亲自下的帖子。金穗进姚府先拜见姚老太太,姚老太太眼一亮,笑道:“兖州时兴这个样式么?”
因时下风气开放,衣裳多为开领,也有翻领的,便是前世唐朝抹胸样的裙子也流行过。金穗答道:“兖州兴什么样的衣裳我却没留意过,前回在楚王府里见着圆领系绣花的领子倒是好看,索性叫做了交领的短襦来。”
实则是她年纪小,平胸,做什么穿抹胸的裙子?
金穗微一瞥眼,果见姚莹莹穿的是一套紫色抹胸绣花齐胸襦裙,领子上的缠枝花跟活得一般,姚真真差不多同款式的衣裳,另外十多位小姑娘的打扮也各有特色。这一瞥,金穗意外地见着郑文婷也在座,她身份不同,由姚大太太亲自陪着。
金穗不动神色地转过目光,笑盈盈地望着姚老太太,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姚老太太打量几眼,因人多,不好说话,只点头笑道:“这一身打扮倒是别致。”交领的衣装显得端庄,且金穗的衣裳是薄荷绿色,越发衬得面容白皙,脖子处露出小小的一截皓白,粉雕玉琢一般。
座下几位穿着彩绣辉煌华丽的贵夫人打听金穗是哪家姑娘,姚老太太坐在首位,身份自不一般,搂着金穗道:“这位可是我们家的贵客,存了别的心思的可打听不得。”
夫人们都笑了,姚老太太指着几位夫人让金穗去见礼,这才知道全是梁州高官的女眷。金穗笑着福了礼,白得不少见面礼,心里笑翻了,却暗嗤,若是她们知晓面前这个女孩不过是个普通商户出身的,不知要怎么恼呢。
黄老爹在锦官城入户口时便入的是商户,士农工商,一下子社会地位就掉了两个等级,排到末等去了。虽说是末等,不过是明面上的说法,多少出息了的农民甘愿下海经商,譬如文太太的父亲就是个例子。
金穗和夫人们见完礼,姚莹莹牵上她的手,打量金穗几眼笑道:“黄姑娘这身衣裳格外新颖。”
金穗捂嘴小声笑道:“因时间赶得紧,来不及绣花,才想了这个法儿,没想到还能入眼。”
姚莹莹细看,果然只有短襦上是绣了石榴花的,了然金穗说的是实话,心里便爱了她几分,想起四叔的交代,生了与金穗亲近的心思,笑道:“今天来了不少人家的姑娘们,不多时我们便要做同窗了,一会子你认识认识,许是能交几个朋友呢。”
金穗忙感激道:“那便多谢大姑娘了。”
能在明德女学堂上学的女孩们,家世自是不一般。纵然金穗没指望在明德女学堂拉个多大的关系网,但也不能因不识身份白白得罪了人。话说,在整个梁州,姚府的名号可算是万金油了。
姚莹莹轻摇头,说着话到了小姑娘们坐的这桌上,姚莹莹推着金穗到身前,给小姐们介绍道:“这位是黄姑娘,是城东黄老太爷家的孙女,我四叔专门从兖州接了黄家来梁州,赶明要与我和真姐儿一起上学堂,你们来认识认识。要是打量黄姑娘年纪小,欺负她,我可是不依的!”
金穗笑着福了一礼,没开口说话,却暗笑,姚莹莹不愧是姚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曾孙女,连说的话都和她那么像,既没点明金穗的身份让她尴尬,又点明姚家重视她,不让小姑娘们怠慢了她。
即便以后这些夫人小姐们知晓了她的身份,金穗觉得也没甚妨碍,有姚府罩着,她吃不了亏,正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小姑娘们早早便见着金穗独自一个小姑娘拜见姚老太太,没有长辈领着,姚老太太对她却很亲密。这么多姑娘们来拜见,姚老太太连姑娘们的手都没拉过,别说搂着谁了。因此,小姑娘们存了心思和金穗交好,都笑盈盈地道:“黄姑娘观之可亲,我们亲近都来不及呢。”
一时,金穗坐下和小姑娘们喝茶,姚莹莹介绍了一圈,眼见客人越来越多,和小姑娘们告个饶,忙去招呼别的小姐们了,却把姚真真留下坐在金穗旁边。
有姚真真在,金穗宽松许多,只做腼腆状。小姐们不好当面打听金穗的出身,只问她裙子在哪里做的,一个个新奇得不得了:“倒是头一回见这种变色的裙子。”
金穗指着裙子道:“这个叫做渐变色,是毓秀坊做的。”说罢,扭头问姚真真:“二姑娘的这条裙子倒也很精致,这个颜色我却是头一回见,瞧着是青色,又像是绿色,淡淡的,清雅得很,真真好看。”
姚真真见问到自己,小姑娘心无城府,得了夸奖自然高兴,笑道:“听我大姐姐说,这个叫做鸭蛋青,和我这副镯子配得很。”说着,撸了撸袖子,露出一副鸭蛋青碧玉镯来。
说到衣裳首饰,小姑娘们格外兴奋,一个个眼冒绿光,互相交流自己的首饰,也就没人去关注金穗了。金穗松口气,尽管她是个伪萝莉,到底还是女人,对珠宝首饰有女人天生的狂热,听一众小女孩谈论,她倒是长了见识。
在珠宝首饰、珍馐美食这方面,金穗的见识还真比不得平均年龄没有十岁的女孩子们。
不过,因金穗的衣裳别致,还是不少女孩留了心,打算去那家毓秀坊做渐变色的裙子,金穗无意中引领起一股时尚的小风潮,意外为她的学子生涯打开了一道小门,这却是后话了。
再说当晚,金穗坐了一会儿,由个小丫头领着如厕,回转来恰好半路上遇到出来散步的郑文婷。两下里碰个面对面,金穗躲不过,上去见礼:“郑大姑娘。”
郑文婷不等金穗福下去便拉她起身,嘴角挂着淡笑,目光柔和:“我们伴了一路,别这么多礼。黄妹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无论从哪儿看,郑文婷这副亲密和蔼的模样都完美得无可挑剔,金穗闹不明白郑文婷怎么转了性儿,乖巧地道:“借郑姑娘的福,一切安好。郑姑娘可好?”
“我啊,前几天儿出游染了风寒,倒是没得空闲去看你,又怕扰了你读书。听说黄姑娘要入女学堂了?”郑文婷轻咳一声,她身后的丫头立刻上前为她披上披风,郑文婷牵着金穗到了路边背着假山的亭子里,又问了几句,才放了金穗回去。
金穗摸不着头脑,见郑文婷颇有些憔悴,便让郑文婷好好养着。无论如何,郑文婷对她好言好语,总比暗地里使手段强。再一想“出游”,她便联想到胡帮主闹事那日,姚长雍正式从城外回来的。
郑文婷在六角亭里坐了一会儿,蔡嬷嬷催她进去吃席,郑文婷怔怔地没动。
蔡嬷嬷叹口气劝道:“姑娘白白愁苦,大公子不说现如今看重姑娘,为着姑娘的病特意多停留一天,姑娘也该看得见大公子的情深意重。再说那日出游,不过是旁的没眼力见的小蹄子扑到大公子身上,非是大公子主动招惹。姑娘白气坏了身子,值当什么?”
见郑文婷不说话,悠远的目光却回转了,蔡嬷嬷忙又道:“大公子敬重姑娘,十几年的情谊,谁也抹不去,更别说这些年时时带着姑娘四处走动,谁不眼红羡慕。且说这一去几年,归期不定,姑娘合该多拢着大公子的心,莫让大公子这时候生了忌,反倒这几年里便宜了别人。姑娘想想,老奴这番话对不对?情分最不耐时间磨,姑娘该惜着青梅竹马的情。”
郑文婷回神,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模样,嗔道:“嬷嬷话也忒多了。我何尝说过什么?倒引来你一篇话。且我如今尚在闺阁之中,嬷嬷这话,我实不该听。这就回去吧,早早散了席,明日还要早起送行。”
蔡嬷嬷讪笑,见郑文婷起身,眼中也有了欣慰,可见,她的话郑文婷是真听进去了。
郑文婷背对着丫鬟婆子们,悲哀地想着,过几年慕容霆回来成婚,她那时候年华不在,又有多少含苞待放的花儿等着他采?她即便争过了几朵鲜花,却争不过时光,反倒是这些年两人相伴成行的日子和美静好,也算是美好的回忆了。
一时,豁然开朗,只觉身体都轻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