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若是朝廷再没有动作,另外两县,甚至益州大城,都有可能发生商人罢市的状况。
金穗焦灼地转了两圈,强自镇定,有心让人去姚府问一句,但不知阳陵县派衙差来是好是歹,若是小事儿,虚惊一场,惊动姚府未免让人认为她大惊小怪。
晓烟掂着托盘进来,说道:“姑娘,我去奉茶时,衙差大人正和老太爷说话,口气挺客气的。姑娘不要担心。”
晓烟干巴巴地劝说两句,又不知说什么了。
金穗坐进椅子里,微微阖眼,叹息一声,仍是不安稳,吩咐道:“晓烟,茶该凉了,你去给老太爷和大人们添杯茶。”
晓烟想说她才进去不到半刻钟,见金穗忐忑不安,忙道:“是,姑娘。”
说罢,退了出去。
晓烟出去后很快回来,托盘不见了,脸上漾满笑意:“姑娘,衙差大人走了,老太爷还在书房里,叫姑娘过去呢。”
金穗深深地松口气,拉了拉嘴角,这才快步去了黄老爹的书房,进门便问:“爷爷,衙差来说了啥?”
黄老爹背着手站在窗子旁边,冲金穗招招手,神色郑重。
金穗心慌,缓步走到黄老爹面前。
黄老爹摸摸她的脑袋,感慨道:“穗娘儿都这高了。”
金穗勉强笑了一下。
“爷爷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么?有啥可担心的,我一把老骨头,也没啥可算计的。瞧你吓得!”黄老爹这才发觉金穗忧心忡忡,直言道,“衙差来是告诉我,阳陵县令抓到几个山匪,让我和其他受害者去辨认。”
金穗吃惊:“洪大人动作还真快!”
“朝廷特意派了一位决曹大人来,能不快么?”黄老爹嘴角讥嘲,见金穗望着他,他敛起嘲讽,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算是有交代了。那躲在幕后算计焰焰坊的人总该消停一阵子。”
金穗赞同地点头,她从贺世年那里听过一些消息。爆炸案在朝堂上引起轰动,但决策者迟迟不做决断,本来这阵风波要掩盖过去,谁知姚长雍一月之间废掉了阳陵县的商市,并私下策动要废了另外两个事发的县。
管辖那两个县的郡王不干了,迅速上本参奏,请求朝廷平定这件大案。这第二股风波比第一股更为猛烈,因为它告诉朝臣,有强大的势力在庇护这两件惊天大案。闲吃饭没事干的御史们纷纷吐水口,这才将决曹给吐到梁州和益州来。
金穗撇撇嘴,大夏的官制有些混乱,原本是沿袭汉制的三公九卿,但高祖皇帝嵇开弄出了六部,有些官职是沿用汉时的称呼,有些却是新开发的,再经过岁月的沉淀,越发混乱。可在当世人眼中,六部的制度是越来越完善的。
“那爷爷,你啥时候去阳陵县?我能不能跟着去?”金穗问道。
“过两天,既然抓到山匪,总跑不了他们,不急。我和几个受过伤的掌柜一起过去,还有会算和山岚,其他人不必带了。穗娘儿,这一路上不晓得会不会有变故,你在家里,爷爷才能安心,晓得了么?”黄老爹说罢,笑着勾了下金穗的鼻子,戏谑道,“别撅着嘴巴,都能挂个油壶了。”
金穗不满地皱皱鼻子,说道:“爷爷,阳陵县令洪大人的女儿是我同窗,我有好几年不曾见洪姐姐,我不和爷爷去办案,我去看望同窗好么?”
“不好。”黄老爹想也不想地拒绝。
“爷爷!”金穗祭出撒娇大法。
黄老爹却义正言辞道:“你要看望洪姑娘哪儿需要专门去阳陵县?这位洪大人是个有运道的,在珠黎县做到满期,这回看着是平调,其实是升职,你看,他刚来阳陵县就破了大案,若是龙心大悦,马上便能升职。在梁州升职,好去处自是咱们的锦官城。”
金穗如醍醐灌顶,她没细想过,一想还真是如此。洪涵巩在珠黎县借着席氏的事儿请了贞节牌坊,使得珠黎县一时名声大噪,到了梁州再破大案,这人果真要平步青云了。
最终金穗也没求得黄老爹同意带她去阳陵县,黄老爹知金穗脾性,勒令金穗不许偷偷去。金穗无法,两天后闷闷不乐地送走黄老爹,叮嘱路上小心,又让几个护卫尾随黄老爹,暗中保护。
贺世年见金穗郁郁寡欢,正好手上有个宴请推辞不过,便提议带金穗去见识见识,金穗吃惊:“我也可以去么?”
贺世年从来不带金穗去吃酒宴,可国人向来是在酒桌上谈感情,金穗知自己的身份不可为,也就不强求,但却遗憾少了个见识的机会。况且,她自己也不太喜欢应酬,不喜欢逢场作戏。
贺世年道:“是我们蜀味楼和另外两家酒楼办的品菜会,只是私下切磋而已,没有觥筹交错,黄姑娘不必太担忧。而且那些掌柜和东家会带自己的夫人过去。”
金穗欣然应允,她本质上也是个吃货,只是不像姚真真那般表现得人尽皆知罢了。
说是品菜会,其实和斗菜差不多,各家酒楼暗中较劲。蜀味楼出了两位厨子参与比试,一道麻婆豆腐,一道辣子鸡丁,一道夫妻肺片。另外两家酒楼也做了各自的招牌菜。
斗完菜,又斗茶。茶是优雅和修养的代表,不分男女,蜀味楼主打薰衣草香片。
斗完茶,另外两家酒楼两场斗输,仍不服气,提出斗酒。蜀味楼的酒是稻香里,正是由胡二麻和胡小妹酿的。胡小妹已嫁为人妇,是招赘上门,仍和哥哥一起酿酒卖酒。
金穗多看了她两眼,胡小妹竟趁人不注意,狠狠回瞪金穗一眼。金穗暗惊,嘴角咧了咧,好笑地想,连胡小妹都认不出她。
这时,春满楼的掌柜闭着眼晃了晃脑袋,摇摇酒盏,置于鼻下轻嗅,似在回味:“这酒,我似乎在哪里吃过。”
胡二麻抱拳道:“掌柜好见识,这是曾住在稻香里的胡老夫妻传给小人的,小人得缘,供给蜀味楼。”
“哦,原来是他家,那对老夫妻去世后,我还觉得很可惜。这酒有名字么?”
“就叫稻香里。”胡二麻麻溜地回答道,因从未见过这么多大人物,他有些忐忑。
“虽说味道差了些,”春满楼的掌柜哈哈大笑,“却是胡老夫妻的真传,这一场,我春满楼输了!”
宾归阁的实力最差,见春满楼都承认自己输了,宾归阁的掌柜也承认自家斗输。两家酒楼的东家都不置一词。
这一回出名的却是胡二麻兄妹的稻香里。
“两位掌柜承让,我们说好今日是切磋,不是斗菜斗酒来的。既然承蒙各位看得起,不如请各位到我蜀味楼指教,今日便由我做东了。”贺世年豪爽地大笑,邀请一行人到蜀味楼。
平日这些掌柜和东家不好明目张胆地到蜀味楼品菜,以免有找茬的嫌疑。既然贺世年主动邀请,他们正好大大方方地进蜀味楼。
春满楼的东家笑道:“指教不敢当,但贺掌柜有请,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少不得让贺掌柜破费。”
众人又是一笑,从春满楼浩浩荡荡地去对街的蜀味楼。
金穗暗暗给贺世年竖了个大拇指,让人输得心服口服,又做东请客,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才叫和气生财。
而胡二麻仍在纠结春满楼掌柜的一句评语,缠着春满楼掌柜解释稻香里哪里不对劲。
春满楼掌柜道:“胡老夫妻缱绻情深,两人阅尽人间沧桑,他们酿的酒多了几分缠绵和厚重的味道。小子,且莫心急,回家去静下心来酿酒,日后定能酿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胡二麻若有所思,但仍糊里糊涂的。
胡小妹则道:“这位春满楼的掌柜是个人才,哥哥,你瞧,我们俩兄妹各自酿的酒味道尚且不同,何况是与胡老夫妻相比呢?”
金穗听了对贺世年道:“胡小妹是个玲珑人儿。”
“鑫儿,你该多看看春满楼的掌柜,这位才是真正八面玲珑的人。”贺世年若有所指地提醒道。
春满楼掌柜愿赌服输,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是个爽朗磊落的人;又对胡家兄妹指点有加,表现出他的热心和品味;他的东家对他的话不予反驳,说明他得东家重视,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金穗深以为然,便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见街上驶过一队马车,车帘子随风掀开。
金穗吃惊地对贺世年道:“贺掌柜,是祝大掌柜!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上!”
不逢年不过节的,祝叶青怎么回梁州了?难道是伯京发生什么大事了?
贺世年比她还惊讶,朝金穗指的方向望去,马车上果真有姚府的标记,压下心中惊疑,喃喃自语道:“大掌柜怎么回来了?”
因揣着心事,吃过酒席后,贺世年推掉春满楼东家去花楼的邀请,还满面尴尬地对金穗抱歉道:“原不知春满楼东家竟会邀请去那种地方。”
“贺掌柜,我不是不知事儿的小孩子。既然姚府有事儿,贺掌柜只管去办。”金穗大方地说道,送走步履匆匆的贺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