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处境到底有多严峻,普通的百姓感觉不是很深切,他们知道阵法结界外的荒野很危险,知道那些不时前来撞击结界挑衅的妖兽有多么的凶残和强大,但千百年来在城内安逸无忧的生活,让他们早已经习惯这种好像牢笼一般的日子,只要阵法结界一天不破,天就塌不下来。
他们不关心阵法结界的形成,也不关心妖兽什么时候会破开结界,因为他们关心不了,也不想关心,杞人忧天不如想想下一顿饭怎样解决或者怎样能吃得更好,人族的生死存亡不是他们这些蚁蝼一样的百姓能够决定和主宰的,这种登天一样的难题自然会有天一样巨大的人物去面对。
木凡也是这群蚁蝼中的一个,作为刚刚成为武殿外门弟子不到半年的武者,别说猎杀那些能够气吞山河、一啸破万军的妖王妖帝,就是随便来一头青狼或者两头铁獠猪,也足够把他的小命留下,所以回到家中就开始帮忙着准备过年。
父亲没有病倒之前的那五年,他的年纪还小,新年过得好不好已经没有太深的印象,但之后的七年却是记忆尤深,再穷再苦的人家,到了除夕那晚,即使穿不上新衣,好歹会在餐桌上摆一碟荤菜,碟里的菜有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闻到肉香,木凡记得这七年时间里,似乎只有一年的除夕,碟里多了两片肉。
那是给父亲煮肉粥后剩下的,母亲不舍得吃,全部夹到了他的碗里,那一顿饭木凡吃了两碗饭,最后将悄悄留下的一片肉夹到母亲的碗中,当时木凡笑容灿烂,杨素兰满眼盈泪,那一年木凡七岁。
七年后的除夕夜,木凡家一扫往年的冷清凄凉,因为搬到了就连家财万贯的富商都羡慕却没有资格居住的武殿区独立小院子,多了一个性格乖巧兼且手脚麻利又任劳任怨的婢女朵儿,还有一个好吃懒做猥琐邋遢至极的老骗子。
虽然欠下武殿一大笔债,但在除夕前两天,武殿还是给每位外门弟子多发了五十两银子,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就是一顿饭的费用,但对木凡家来也算是一笔巨款了,木凡对武殿没有太大的好感,却对前来送银两的武者感激涕零,硬是要留人家在家里吃饭,搞得人家哭笑不得,婉拒之后快速离开,看那背影怎么都像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老骗子一整天就知道吃喝拉撒睡,不过让木凡放心的是,他很安分,没有在武殿区内到处闲逛行骗兜售他的“霸刀三式”。
除夕之前,杨素兰让朵儿到外面为老骗子定做了两套合身的衣裳和两双鞋子,硬是逼着他把胡子刮了,将头发梳理了一下,全身上下也好好地刷干净了一番,如今看上去与仙风道骨仍然一点都不沾边,但好歹也像个人狗模样了,只不过仍然改不了脱鞋子扣脚趾的习惯,不知道被木凡拿棍子敲过多少回了,还是死性不改,最后木凡也懒得理他了。
除夕那顿饭很丰盛,虽说比不上在明月楼袁松涛清客的那顿,但也算是家里有史以来最好的一顿,木远经过武殿大夫精心医治和杨素兰的信心照料,已经能够勉强开口说话了,硬是要木凡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在桌子边上陪着大家一块吃饭。
朵儿本就是一个孤苦伶仃被卖到武殿的孤儿,没有因为幼小被拐被卖而形成阴暗孤僻冷漠的性格,反而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很得杨素兰的喜爱,甚至把她当成了女儿一样。
至于老骗子这个见到凡是能入口的东西都要吃个够的吃货,大家都习惯了他的懒散和不修边幅,杨素兰当家里多了个需要赡养的老人,木凡则是当多养了条狗。
晚饭之后,最为让人期待的自然是烟花的燃放,当夜幕笼罩了大地,城内边到处都是绽放开来的烟花,这些一朵的价格就足够穷人吃半个月饭的烟花自然是富贵人家燃放的,但不妨碍穷人们观赏和评头论足。
穷人们被烟花映得时时红时白的脸庞充满了喜庆,手掌拍得通红互相讨论着哪一朵眼红冲得更高开的更美,纷纷攘攘就像发现了发臭的肉碎的一窝蚂蚁。
富人们的境界也高不到哪里去,当然他们不会在乎自己燃放的烟花开的如何,他们在乎的是穷人们看烟花时眼中炽热的羡慕,心里美滋滋地想道,你们这些死穷鬼,一辈子都不可能亲手点燃一朵烟花。
木凡以前也会站在高处看烟花,也会拍红手掌赞叹烟花的璀璨艳丽,但在知道这不过是富人们哗众取宠的低劣手段之后便再也没有兴趣看了,所以当大家都在为烟花欢呼的时候,他端着一个篮子向着武殿走去。
街道两边都挂有防风的灯笼,一到晚上就会点燃,将整条街道都照得通亮,木凡沿着街道一路向北,穿过武殿大门,一直走到了藏书阁,伍老古董不出意外在里面点灯看书,整个城市的欢庆和满天的烟花似乎与他无关,好像将整个世界隔绝在身体之外。
木凡将篮子轻轻放在伍老古董身前的桌子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我自信手艺不错,但未必合你的口味,若是觉得不好吃,可以喂狗。”
伍老古董缓缓抬起头来,望了篮子一眼,再将目光落在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木凡身上,举起手中的书摆了摆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木凡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去,留下了装在篮子里的一碟红烧肉,那是他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半斤兽肉,准备了半天才做好的。
伍老古董这将近三个月对他的严格要求,将他折磨的苦不堪言,几乎被逼的发疯,直到最后感受到身体经脉的异动,回过头去想一想,才明白伍老古董的用心良苦,能被伍老古董收藏,并在书架上找不到任何资料的《九脉心经》自然不会是凡品,远远不是一碟用了心思、价值不超过十两的红烧肉可比的。
木凡离去之后,伍老古董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打开盖子拿起筷子偿了几块,点了点头之后将筷子搁下继续看书。
“什么味道?这么香?”一个身影仿佛阵风一样突闪而至,鼻子用力地嗅着,终于顺着味道定位在那碟红烧肉上,非常不客气端了起来,嘴巴隔空作了一个吸的动作,几块红烧肉便飞入了口中。
戚疯子连吃几块,才羡慕地笑着说道:“伍老怪,真有福气啊,这红烧肉虽然没有酒楼做的精细入味,但却有家常菜的味道。”
“味道如何不重要,关键是心意,你养的那些狗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所以你唯有羡慕,或者妒忌。”伍老古董淡淡地说道,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在书籍上。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戚疯子就吞下了半碟红烧肉,还很不满足地说道:“那你要心意就够了,这些全归我来。”
正当戚疯子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伍老古董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被红烧肉噎死,“那小子临走之前跟我说,如果不吃,可以拿来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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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早,吴德、袁松涛和郭海天相继前来拜访,当然少不了带上好酒和一些精致却不显奢华的首饰,能够被家族花大代价培养出来的人,在人情世故方面怎样都不会太差,有些事情做的恰到好处才不会让人觉得炫富或者低俗。
望着三人将首饰送给母亲之后就开始厚着脸皮要压岁钱,木凡一把抓住吴德的手问道:“我的呢?”
将压岁钱塞入怀中,吴德不解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要首饰干什么?”
“没有首饰,好歹送我一两根金条啊,我现在负债累累,就差卖身了。”
“送金条多俗气啊,咱们是讲感情的嘛,走,到院子去喝好酒,不醉不归。”吴德与袁松涛拉着木凡就往外走。
老骗子是个酒鬼,就算用泥封住的酒坛子,似乎都能分辩出酒的品质,当木凡四人来到院子的时候,吴德带来的那坛百年女儿红已经见底了,袁松涛送来的竹叶青也刚刚被打开了泥封。
吴德拉住木凡的衣袖,悄悄地问道:“这是你爷爷?长得不像啊。”
“爷他个大爷,赶紧抢酒,否则就没了。”木凡甩开吴德,一个飞身就向前扑去。
即使木凡手疾眼快,那坛竹叶青还是有一半落入了老骗子的口中,在得知老骗子的身份之后,气得吴德差点动手让老骗子原封不动将酒吐出来。
四个人围着桌子喝酒,加上郭海天的那坛,一坛半很快就被瓜分完毕,对木凡来说,这就够醇够香,入口顺滑细腻,但远没有廉价的糠米酒要来得烈,那种一口闷下就能感觉整个胸腔仿佛着火的感觉能让人品味出一股辛酸苦辣的滋味。
吐出一口酒气,吴德望着湛蓝的天空,有些忧虑地说道:“据说年后就要到荒野去进行生存试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武殿的荒野生存试练是真的要经历生死考验的,无论情况多么的危急,都得不到武殿或者家族的任何帮助,能不能或者回来,靠的就是自己的实力加上运气,所以如果不是遇到大群妖兽袭击或者出现强得离谱的妖兽,武殿的武者一般都只会袖手旁观,连试练都应付不了,以后怎能独自面对妖兽。
所以每一次的荒野试练,总是会有外门弟子被留在荒野中成为孤魂野鬼,但这样的经历也正是让武者快速成长的唯一方法,因为武殿也是如此成长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