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汴梁,又称东京,乃大宋之都城,史上数朝在此建都,端的是气象万千,王气祥瑞。自宋朝建立以来,汴梁为天子所居之处,太平日久,一派物阜民安的情形,举目皆是楼阁林立,绣户珠帘,桥门市井商贩汇集,四海之珍奇皆在市面可寻,按管调弦自茶坊酒肆中飘飘而出,无数雕车竞驻于天街,万匹宝马争驰于御路。当真是“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陆远一行四人,被着一城的繁华景致惊到了,一路上都合不拢嘴。
陆远与公良斐均生长于山野之中,落尘失了九百年的记忆,等于初涉人世,只有林晓筱生长于晋州,可是同汴梁一比,晋州也只算的上村野景色了。
落尘拉着公良斐左右张望不停,见到什么都很新鲜,陆远和林晓筱则并肩走在宽阔的东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喂!陆远,那个让小孩子们偷盗的家伙,真是太可恶了,下次遇到这样的人,我们一起打他个落花流水好不好。”
“嗯,好。。。”
“喂,我的雷诀总是练不太好,九天玄雷,劈过六个就再也召不出来了,你教教我好嘛?”
“教你没问题,不过你不准用它来打我。”
“好吧,那我可以用三昧真火烧你么。”
“臭丫头!这么多妖魔鬼怪,你一定要烧我做什么!”
“烧你好玩嘛。。。”
两人正一路斗嘴,突然大街上远远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正飞驰而来,车夫手中已失了缰绳,在马车上不住的惊慌的大喊:“马惊了,马惊了!”
失控的高头大马拉着马车一路横冲直撞而来,掀了许多个商摊,物品飞溅的四处都是,东街上的行人都惊呼着四下逃窜。
然而此时东街中间,却站着一个被吓呆的小孩,看着疾奔而来的马车乱了手脚,忘记了奔逃,旁边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叫声。
陆远与林晓筱对视一眼,立即同时飞身上前,向着混乱奔去。
林晓筱一个飞身抱住孩童,转身护住,陆远则一步跃上马匹,紧紧一拉缰绳,陆远手劲极大,那马便被勒的扬起前蹄嘶叫不已。趁此空档,林晓筱已在飞蹄之下救走孩童,安全送至街边,孩子的母亲感激涕零。
而那拉车的大马仍在惊慌嘶叫,马蹄不稳,陆远力大,连收缰绳,那马又挣扎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和下来。
此次陆远才长长舒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跃下马匹来,将缰绳还给了车夫。“给你,下次可要小心。”
车夫伸手接过缰绳,亦是感激不已。
混乱平息,四周的百姓们都也围了上来,连连赞陆远和林晓筱少年英雄,这时公良斐和落尘也围了过来,两人手中都擎着许多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公良斐一见热闹的中心居然是陆远和林晓筱,不由吓了一条,慌的问道:“啊,远哥,林姑娘,你们又打架了?”
陆远一脸不悦:“阿斐,我刚才这么威风的救人,你居然说我打架。”
公良斐看清楚了情形,便不好意思道:“远哥不要动气,要不来串糖葫芦?”说话间赶紧将手中的糖葫芦恭敬奉上。
四人正说话,只见一队侍卫,腿脚敏捷,来势极快,竟然个个都是好手。那一队侍卫瞬间就围了上来,闯入了人群之中,待看清此处情形,为首那名侍卫便连忙向着马车的方向一跪拜:“属下营救来迟,望夫人赎罪。”
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也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陆远四人何尝见过这种阵势,不由吓了一跳,心中寻思,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大人物?
只见车厢的窗帘掀起了一丝缝隙,里面隐约一个华服妇人,端庄艳绝。
“无妨,两位英雄少年及时出现,妾身并没有受伤。”那妇人的声音温柔至极,如徐徐春风,闻之悦耳,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舒适之感,更难得是,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这妇人的声音中,并没有半点惊慌,实在是难能的稳重。
陆远四人正折服于妇人高贵的气度之中,只听那妇人又温声嘱咐道:“沿途惊了许多百姓,你们去安抚一下,损坏别人的物品,都别忘了赔偿。”
听见这妇人如此仁厚,陆远四人心中的好感又多了一层,只觉得车厢中妇人的目光,向四人扫来,一股尊贵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四人都不由的直了直脊梁。
“多谢两位少年英雄施以援手,时候还早,几位不如去府上休整一番,用个小宴,也好让妾身聊表谢意。”那华贵妇人又道。
这是要请吃饭?这马车一看就气派非凡,定然是富贵人家,陆远当下便喜滋滋的答应了。
林晓筱微觉不好意思,低声问道:“不是说‘施恩不求报’么,咱们是不是应该推辞一下。”
陆远大眼一瞪:“胡说,我只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顿饭不是应该的么。”说完陆远又嘿嘿一笑,补充道:“再赏些银子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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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内城北边靠近景龙门的地方便是王宫指挥使张耆的府邸,自宋太祖以来,宋朝不喜官员奢靡,天子脚下的官员府邸一应朴实大方,那位夫人自称姓刘,乃张指挥使家的亲戚,然而四人见其居所清逸优雅,自有一番雅致,只觉得刘夫人断然不会是寻常身份。
刘夫人虽然已人过中年,却高贵典雅,保养的好,相貌极其温婉柔美,谈吐之间博古通今,修养极高,公良斐席间与之相谈,得受教良多。
书本一事,林晓筱或许还可以插上两句话,陆远则一窍不通,便埋首与食物之中,落尘则撑着腮帮听请来的说书人说《唐书》,此时正说到唐玄宗时,溺宠贵妃杨氏,祸乱朝纲,后安史之乱,军士哗变,将领请唐玄宗赐死杨贵妃,唐玄宗忍痛与杨贵妃诀别,之后又十分想念,几番请术士来做法请魂相见。
此段唐史情节跌宕,后人多有演绎,尤以白居易之《长恨歌》缠绵悱恻,这位说书女先生乃是汴梁的名嘴,说的亦是荡气回肠,将这段帝王之恋渲染的十分凄美,落尘就听的哀叹连连,转头问了公良斐:“阿斐,帝王之情,当真如此难为么,不过是想给所爱的人一切,却引动天下人之怨,最终亲手赐死爱人,非得如此不可嘛?”
公良斐便宽慰道:“帝王者,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荣昌,不能如常人一样随心所欲,因专宠而乱了朝纲,自然会引起民怨。”
落尘却不赞同:“我偏偏不赞同你那些大道理,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与她相守,竭尽宠爱,哪怕负了天下,这才是情之真谛。”妖性偏执,肆意纵情,家国天下的道理,落尘自然听不入耳。
刘夫人却仿佛被触动了心思,悠悠借口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一位难得的性情中人,自古人都说红颜乱君王,而姑娘一句情之真谛,却是为那些祸国妖姬平了反,教人品出些无奈以及人之性情来。”
公良斐便恭敬回道:“小可每每阅读史书之时,亦觉得将祸国之乱推至女子身上实在不公,古来贤良与貌美并不相冲,汉世祖有皇后阴氏,唐太宗与长孙皇后亦是人人皆知的皇家爱侣,私以为,帝王所负责任沉重,不能如常人一般随性而为,但他们亦如常人一般,会为情冲昏的头脑,世间战乱,几十年一轮回,亦是天道常理,并不能简单与对错而论。”
刘夫人闻言垂目不语,许久,才微微一笑:“你说的是,纵然帝王束缚甚多,然则人世乃有情世间,谁又能免俗,两位年纪轻轻,却对世间之事别有见解,当为之浮一白。”
说完,便举起酒盏,向着公良斐和落尘敬了一杯。
谁知一杯饮尽之后,刘夫人刚放下酒杯,面上突然黑气一现,一阵头疼不已,坐立不稳,旁边侍女连忙上前搀扶,关切道:“夫人可是旧疾又犯了?”
公良斐似乎查出不妥来,目光闪了一闪,问道:“请问,刘夫人如此多久了,可曾就医,是何结论。”
刘夫人还未回答,侍女便抢道:“已有五六年了,近年来越来越频犯了,医生只说是气血不足,也查不出什么来,公子如此问,可是颇通医理?”
只见公良斐摇了摇头:“我不通医理,可是方才夫人犯病之时,面现黑气,一阵阴寒之恶侵身,我想,夫人并不是生病了,而是受了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