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我四人在外一番争相赴险,真正见着豢池,却不过一池死水。
别提有个什么鬼灵,便是个山甲虫萤的尸体都见不着。
我颇失望,瞅了瞅那已然有些发绿的腐水:“好吧一想到以后葵苍要在这池子里泡上一泡,我就替他觉得恶心。”
魔少撇嘴皱眉:“是的一想到妹夫被这样的水泡了以后还要同颜曦睡到一处,我也替颜曦觉得恶心。”
我的额筋跳了跳。
跳完朝着东莱:“你觉得呢?”
他一幅蹙眉模样,却仍做的天人共赏,十分脱然,半晌,道:“没什么,我们回吧。”
我点头:“是啊我们四个人消失了大半天,再在这里耗下去,恐怕会落人口实。”说罢大踏步先往外头走,少顷他几人亦跟了来。
本也无异,但行至门前,忽听魔少驻足道了一声:“等等。”
我狐疑转头望他,却见他与阮菱正转身走向豢池旁侧,而我眉心莫名一阵刺痛,再回味过来,自己已半倾倒在东莱的肩侧。
我揉着眉心道:“怎么了?”
东莱未言语,我只好自己伸长了脖子看,然后瞧见方才无甚波澜的池内自边缘,出现了些颜色比那深碧色池水还要更深的气泡,虽然细微,但以非常迅疾的速度向池水中心蔓延,待满池都是这些水泡,沸腾了片刻,便无甚预料的向上涨来。
魔少立时将阮菱拉着向后退了又退,但那水如同东海涨潮般,霎时便盈满整个豢池,然待魔少作出屏障挡在我四人面前,那池水却没甚动作了。
有动作的却是我。
我本虚弱靠在东莱的肩上,此刻却得神助一般,由着一股强劲的力量将我往池中吸附,因这番变数太快,以致东莱察觉我从他的旁侧飞身出去,只抓的住我一只胳臂。
而原本我只是眉心刺痛,现下却是浑身撕痛,譬如之前那双翼翅从背上破出,不过是此时变作全身,教我再次没甚皮脸的嘶喊出来。
但那股牵引力,搞得我晓得即便飞蛾扑火,也卯足了劲不受控制的一门心思往豢池里冲,甚至行动不受头脑控制,于东莱拽我拽的紧的当间,提气捏了个诀化出一把剑来,将他拽着我的那只胳膊给砍了。
我没来及看清东莱脸上的表情,人已疾速转身飞了出去。
却在撞上魔少做的那道屏障之前,被一道轰隆而下,类似天雷的什么,给劈的昏死过去。
睁眼的时候,瞧见我床前站着的人,齐齐一排。
将东莱、葵苍、魔少、阮菱与颜曦一一扫了一遍,方对着葵苍有气无力:“我想同你单独说会儿话。”
颜曦已张了口,但要说什么却被魔少及时拦下,而后几人陆续悄声走了出去,房里如我先时所想那样,只剩下葵苍与我。
但我与他都选择先沉默着。
良久,他终于在我床前坐下,话里都没什么温度:“要我留下来,就是这般看着我?”
我微微笑了一笑:“哥哥都不问我这胳膊是怎么断的吗?”
他道:“东莱说你观看阮菱练剑,误伤。”
我道:“那你信么?”
他道:“不信。”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胳膊的确是被人砍掉的,不过不是阮菱,而是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没什么波澜:“就是觉得同为姐妹,怎么阮菱她的剑练就得那么好,一时惭愧,又有些嫉妒,便将这不中用的胳膊砍了——”
他嘴角抽了抽。
我笑出来:“是我任性,但胳膊重新长好,也就三五日的事,你不用担心——”
他道了声:“宛宛——”
我悠然的:“嗯?”
“如果你有什么不想同我说,不说便罢了,不要随便找个借口敷衍我。”
我哦了一声。
他再道:“午后我便一直寻你,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我继续望他:“什么时辰?”
他道:“已到五更——你回来的时候是戌时,昏迷了四个时辰。”
我做出一幅了然于心的表情,道:“所以呢?”
他肃正道:“宛宛,我不能没有你——”
这样的话,我倒是没预料到,思想了一会儿,只对着他:“我没有怎么样,你多虑了。”
他却笑出来,笑容有些惨淡,道:“是么?宛宛,如果你还当我是哥哥,那就在我做完那些事前,务必保全自己——虽是,你自身有什么不能控制的,另当别论,但千万不要因些旁的,伤害自己。”
我道:“你说的那些事情,是什么呢?”
他却不说话。
我努力从床上撑坐起来,接道:“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如果你真的做什么事都是为我,在那之前,便该想想你所做的,我能不能接受或认同。”
瞧着他眉间似有一震,伸出仅剩的那只手,握上他,只不过他的手掌温暖,与我的距离却始终冷冷清清,继续说道:“哥哥,我也不能没有你,你若受到什么伤害,我同样会很难受。”
我手心里的他的手,微微颤了颤。其实豢池一事,我大概猜出个究竟,血珀养在我体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应是想将血珀召唤出来,从而真正将我释放。但在此之前,须得我撑到血珀破出那一日,是说他认可东莱为我续命的下策,也算正常。
半晌,他淡淡的回了句:“嗯,我知道。”
我点了点头,又想了一想,方也淡淡的:“还有,那什么,我决定嫁给东莱了。”
能看得他的面色一瞬煞白,片刻手心传来他骨节突起的触感,瞧他十分隐忍的克制了半晌,终攒出来些血色,只是那被我握着的手不动声色抽出来,伴着他无一丝起伏的声音,缓缓飘进我的耳朵里:“好——”
我笑了笑:“我累了,先睡会儿,你出去的话,把门带上。”
他颔首应了。
我仿似安心的滑进被窝,阖上眼睛,睡了。
姿态是做给他看的,我晓得他看着我睡着的模样,看了很久,额角有他轻抚的痕迹,耳畔他的气息犹若寒天里最寂寞的一场落雪。但是葵苍,与你譬如昨日,你既有自己的路要走,在这最后的时日里,我就只能选择一人不去辜负,那个人,便是东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