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半开门
若玛没再看见那个女生,尽管她每次去图书馆、食堂,或者只是在路上,她都会不自觉地寻找,但始终没有再看见过她。虽然让她仔细想想那个女孩的面容并描述出来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如果再看她一眼,若玛还是完全可以认得出来。
至于舒兰,后来若玛听舍长说,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因此使得她心情很不好,有天夜里还哭了。若玛问舍长,她哪天夜里哭了?结果果真是那天,不止若玛看见了,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同样看见了。
这么说来,舒兰没有什么问题。当然是指没那方面问题。这几天她确实有些魂不守舍,不对,应该是很魂不守舍,吃饭的时候居然用筷子去夹汤,走在路上还会老是绊到,不再向以前那样说说笑笑了,整个人沉闷了不少。显然,她有点受不了这个打击。
不过,若玛还是舒心了。她过了两天清净日子,没有再遇到那个女生也成了一件好事。
晚上的时候,若玛躺在床上看书,现在她很喜欢这种方式,看书看到累了自然就睡着了,还不会做梦。
一只飞蛾绕着日光灯不停地转,时不时砸在蚊帐上。若玛起身把蚊帐边缘塞进垫被下,免得它飞进自己的床铺里来。飞蛾继续吱吱地转着,扑哧着两对翅膀,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飞蛾,甚至不可以说是一只飞蛾。灰色的翅膀,奇怪的体型,让若玛想起了钻进舒兰衣服里的那只昆虫。
不过她没在意。
要熄灯睡觉了,若玛下床上了个厕所,然后她特意去看了一下宿舍门,确定插销插上了。
早上,若玛醒来,宿舍里亮堂堂的,所有人还在蒙头睡觉。屋子里吹进一阵清新的晨风,门开到了最大限度。
“怎么早就有人起来了?”若玛心生纳闷。
可是,所有的人都还在床上啊。
她依稀想着,更早些好像听到有人上厕所,不会是顺便把门打开了吧
“谁把门打开了!这么亮怎么睡觉啊!”舍长骂了一句。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更不会是我。”
“……”
每个人都说没有。
“若玛!是不是你呀!”
若玛顿时回过神来。
还是不要回应了。
“舍长,她还在睡觉呢。”
然后,若玛听到舍长极不情愿地趿拉着拖鞋关了门。
这就奇怪了,门为什么会自己打开,不可能是风吹开的,昨天晚上她亲眼所见门是好好地插上插销的。难道……只有一种情况,宿舍里有人梦游。
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呀,她们之前在一起也住了一个多学期了,晚上除了有人讲梦话,绝对没有人梦游。
也许是个恶作剧,或者真的有人梦游。若玛想到了舒兰,可千万别是她梦游。若玛听到过有人梦游跳楼自杀,尤其是那些失恋的女生,要是舒兰晚上开门出去,一时想不开怎么办。
舒兰!她突然想起刚才好像并没有听到舒兰的声音。
若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舒兰蒙着被子,一只脚搁在床沿上。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这天,舒兰显得不再伤心了的样子,反而是一副极其困倦的面容。其实,若玛是很想和她交流一下,疏通疏通她心灵的导管。可她基本上一天都在睡觉,课上是不用说了,每节课都趴在桌子上,下课了连厕所也不上一趟。
匆匆忙忙又过去了大半日,中午下课后,若玛一个人去食堂,她可不想跟舍长她们跑大老远去校外吃。正值人流高峰期,再大的路都显得拥挤。
若玛根据手里的书一边走,一边梳理上过的内容。有人从背后点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去,但是眼前一黑。
若玛朦朦胧胧地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她的脑袋很沉,像是让人对着她的脑袋噼里啪啦揍打了一顿。她摇摇晃晃地走着,感觉喝了很多的酒,极力想要想起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对面有人走过来,走到她跟前突然一闪变成三个人。她使劲地闭上眼睛,睁开一看又成了一个人。若玛朝着这个人走去,差点跟他撞上,那个人骂骂咧咧地避开了。又有两三个人走来,这几个人发出了笑声,从她身边绕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若玛努力找着路,这是在哪里?到处的景物都在不断地移动,所有的灯光都像是一个点。她倚着一棵树,让头脑尽量保持清醒。
她终于搞清楚了方向,是在学校里,离宿舍不远的那个三叉路口。她挣扎着向前走去。
爬上四楼,她好几次差点从上面摔了下来。推开门,书本立刻从手中滑落,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桌旁,趴了下去。
宿舍的灯关了,每个人都已经上床睡了。有只虫子不停地绕着日光灯转,这情景似曾相识。对,没错,若玛记得昨天熄灯后这只虫子还在转。
她用尽全力抬起自己的脑袋,望着那只虫子。它不绕着灯管转了,而是贴着天花板在上面一圈一圈地打转,摩擦出呲呲声。转着转着,它突然着起火来,癫狂般在墙角撞来撞去,然后通地掉了下来,落在床上,顷刻间化为一股青烟。
那张床是若玛的,她睡得正熟。
窗帘扬了起来,露出夜晚漆黑的面孔。在玻璃门中央,有个人的身影慢慢走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若玛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脑袋在一刹那清醒了,如同让人泼了一桶冰水。
那个人从窗户里穿了出来,黑色的上衣和黑色的粗布裤子,款式已经很旧了,旧到几乎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她低着头,看不清脸。若玛可以断定,她就是那晚在宿舍楼前看到的女人。
她从若玛身边走过,不,是飘过。若玛不经意地看到她的脚,是悬在地面上方的,而且那双脚小不得了,可能是裤管太大的缘故。
她好像没看到若玛,反而在走廊的那扇门门口停了下来。她把头略略歪了一下,这是她那颗头颅第一次做的动作,若玛本以为那是永远固定不变的。接着,门自动打开了。
她飞了出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若玛的眼光诧异地滞留在那扇洞开的门上。几秒钟过去了。门框中又出现了一个背影。
舒兰,对,是舒兰!
她迈着细小的步伐,耷拉着脑袋,像是行尸走肉。
她从门里出去了,在走廊上,若玛看得清楚,她的一只脚攀到栏杆上,借用手臂的力量让另一只脚跨过去。
她要干什么?她要自杀!不!
若玛尖叫着,“不!舒兰!”
她起身冲了出去,跳起来抱住了舒兰。
然而,舒兰已经在栏杆外了。
若玛也在栏杆外了。
“不!”若玛惊恐地叫着,她抱着舒兰,两个人从四层楼高的地方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