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巳时,翠红楼。
王伟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团衫,站在焕然一新的大门口,笑容可掬地拱手迎接前来的客人们。前来的客人们衣着非富即贵,全都是翩翩少年,这其中有几名还是当夜在翠满楼差点和王伟起冲突的少年,不过此时他们都含笑拱手还礼,有的还驻足和王伟亲热的寒暄几句,这才举步向里走去。
一个多月前‘接收’的那些青楼赌坊,重新修葺装修之后,终于在今天要重新开业了。也就是说从今日起,王伟就会成为涿郡城‘地下产业’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足以让大多数人敬畏了。不过对王伟来说,和罗成许诺给他的‘黑衣卫’统领之位比起来,掌控全城的青楼赌坊已经不值得太过兴奋了。
翠红楼的楼下大厅也是装饰一新,桌凳茶具也都换了新的。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少女面带甜美笑容,一一指引着客人们坐下,娴熟的和他们调笑几句,奉上茶水后又去招呼后来的人,如同一群花蝴蝶般忙碌不停。
‘这王猴子倒是心思剔透,竟然连座位都安排得很贴心。’
这些少年公子们坐下后,发现安排在同一桌都是交情不错之人,平日里有过节或者龌龊的都被安置在另外桌上,不禁暗自称赞一句。
涿郡位置极其重要,又是大运河最北端,乃是最大的军镇和商埠,故而各地大家族,包括赫赫有名的五姓七家都在这里有各种生意往来。
所谓五姓七家,乃是自南北朝形成的七大世家,名曰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以及赵郡李氏。这七大家族威望和地位极高,在世家大族里身份最是尊贵,其声望甚至大于皇族。
今日在座的少年公子中,除了陇西李氏之外,其余六家在涿郡的子弟都有前来。
“卢兄,那位少将军今日邀请我等,除了给王伟撑腰,不知还有何用意?”大厅最西侧一张桌子上,一名穿着银色长衫的少年低声询问左手一人。
被询问之人正是当日在翠满楼,第一个借故离去那人。此人姓卢名璠,字子悠,乃是范阳(涿州)卢氏子弟,生的相貌俊雅,风度不俗。今日他身穿黑色长衫,头戴紫金冠,腰间悬着一块洁白无暇的玉佩,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之物。
卢璠微笑道:“郑公子说的没错,那位少将军从不参与风花雪月之事,我等数次送帖子过去邀请赴宴都被婉拒。这次竟然主动下帖邀请我等,必定是有什么要事商议。”
另一人问道:“卢兄可能猜测一二?”
卢璠摇摇头:“某和罗少将军从未有过深交,着实不好猜测他的心意。不过从他平日的行事来看,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还请诸位同声共气才是。”
周围六七人齐齐低声道:“理当如此!”
而在东头的一张桌子上,另外六七人也在窃窃私语。
“李兄,那位少将军前些日子才杀了关陇李氏的李天乙,我等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应邀前来呢。”
“王兄这话就错了,你既然知道那李天乙是关陇李氏之人,某李瀚乃是赵郡李氏子弟,和他半点关系都无,为何不能应邀前来?”
“李兄说的是,哈哈,王兄说错话,少时要自罚三杯!”
“三杯哪里够?最少十杯!还要把双双姑娘喊来陪李兄才是!”
“此言甚是……”
随意寒暄调笑几句,这名叫做李瀚的俊朗公子低声道:“某听到了一些消息,估计这就是罗少将军召集我等来此的原因所在。”
众人纷纷拱手道:“还请李兄不吝告知。”
“你们可知,那死鬼李天乙来涿郡想做什么?”
众人齐齐摇头。
李瀚端起茶水浅酌一口,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放下茶杯神秘一笑,“在下得到消息,那死鬼是奉命来和太守大人商议,把持涿郡周边所有的海盐,然后贩卖去关中一事的。没想到却倒霉透顶,惹上了罗三小姐和罗少将军,死的那叫一个凄惨啊!”
姓王的少年皱眉道:“李兄,李天乙来做什么,和罗少将军邀请我等有什么关系?”
“嘿嘿,在下还有另一个内幕消息告诉诸位兄弟——大将军府即将严厉搜查打击不法盐贩。”
“李兄消息当真灵通!你的意思是说,大将军府也准备插手海盐贩卖,于是召集我等商议此事?”
李瀚嘿嘿一笑,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正是如此!据闻上次损失不小的太守大人正为这事儿着急呢。”
开皇初年,文皇帝曾经颁布诏令,‘安置洒房收利,盐池盐井,皆禁百姓采用’,试图由朝廷垄断盐务专卖,以便解决空虚的国库以及应付巨大的军费开支。然而事与愿违,此举导致了成千上万的盐商、盐丁破产失业,聚集于各地盐池、盐井、海盐盐场窘困求生;再加上那些利益受损的世家豪族们的竭力反对,开皇三年,文皇帝不得不颁布新的诏令,废除食盐官卖,重新开放民间经营盐务,而且还一举免除盐税。不过文皇帝并未取消各地的盐务衙门,而是把盐务衙门并入当地官府,依旧保持着对盐务的监察和调控职能。
涿郡周边的海盐产量虽然远不及江淮之地,但是其收益也无比巨大,如今坐在翠红楼中的这些世家子弟及其家族,都和海盐交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其中三成的利益都归于涿郡官府,说白了也就是归于李景及其亲信,当然,李景也必须向朝中某些大臣贡献不少收益。
大将军府势大财雄,若是果真准备插手海盐,李景岂能阻止?若是为此事把官司打到朝堂上,随便谁来一句‘李景违背先帝诏令,与民争利’,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与民争利’这事其实九成官吏都在做,不过却没人敢大张旗鼓。一般经营上吃了亏,也只会想法子挽回损失和面子,只有脑子坏了的人才会大张击鼓闹将起来。
附近几位公子闻听,都连连点头赞同,各自压低嗓子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少将军到!”
在大厅中各人的窃窃私语中,门口王伟提高嗓子喊了一声,然后陪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头发用黑色缎带束着,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的罗成走了进来。
“恭迎少将军!”不管在座诸人怀着什么心思,此时都赶紧起身拱手相迎。
罗成面带笑容,不停地拱手还礼,对认识的卢璠、李瀚等人都特意打了声招呼。
今日的宴请名义上王伟是主人,不过谁都知道主事者乃是罗成,因而当他走到大厅中间主位上站着,而王伟只是垂手侍立在他身后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罗成左右看了一圈,躬身拱手道:“此前承蒙在座的几位公子相邀,无奈在下冗务繁多,故而未曾前往,先向诸位赔礼了!”
“不敢!少将军太客气了!”曾经对罗成下过帖子的李瀚几人赶紧再次起身还礼。
“诸位请坐。”罗成压压手,待得他们坐下后,朗声道:“在下是个粗人,习惯有事说事。今儿找各位公子来此,其实是有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事,伯忠,你来说吧。”
众人都已经知道王伟取了个字叫伯忠,于是都把目光看向他。
王伟上前半步,拱手转了一圈,大声道:“当日为了捉拿高句丽奸细,小人曾冒犯过在座的几位公子,为了向诸位赔罪,小人有一件礼物奉送给在座的每一位公子。”
说完一挥手,一个红衣艳丽少女捧着一个用红绸盖住的银盘,走到王伟身侧站立。
场中诸人虽然不在乎什么礼物,但是好奇之心人人皆有,都把目光投向那个银盘。
王伟也不卖关子,直接揭开红绸,盘子里赫然放着十几面巴掌大小的金牌。随即他拿起一块,高举在手中笑道:“诸位公子,这是小人制作的几块牌子,凡是持有这种牌子的,任何时候光顾小人名下的产业,都不用花一文钱!”
卢璠李瀚等人顿时来了兴趣,对他们来说些许钱财毫不放在眼里,不过这种象征身份地位的牌子却必须要弄一块,否则的话岂不大大丢了面子?
当下就有人问道:“王伯忠,要如何才能得到这牌子?”
王伟把那面金牌放回盘中,对问话这人一拱手,朗声道:“柳公子,诸位公子,凡是前些日子曾经对小人出资入股的,都会获赠一块。”
众人大哗,入了股的卢璠、李瀚等人面带微笑,未曾入股的七八位公子脸上颇有不甘之色,若非罗成在场,只怕马上就会向王伟发难了。
罗成忽然笑了笑,大声道:“其实这种金牌的用处并非仅止于此,还有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用途,诸位也许会很感兴趣。”
众人闻听都颇为期待,纷纷把目光转到罗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