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三殿下请安。”孙公公的独特嗓音在丽景宫门前响起,我捏着梳子的手一抖,转脸看还在整理衣着的司徒独醒。
我无声地望着他,一只手拽子自己的头发,动作停顿,丢给他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确:怎么办?
司徒独醒往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对我淡然道:“梳你的头。”
这几天除了紫冬来探望我,拜访丽景宫的就只剩下些许爬来爬去的小强了。孙公公的到访多少让我有点意外。不过司徒独醒不着急,我也没什么必要着急。
宫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孙公公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奴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孙福全,受贵妃娘娘之命请三殿下到昭云宫。奴才给三殿下请安!”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言简意赅地挑明自己的来意。司徒独醒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抄起旁边的外衣,不紧不慢地系带子。
等到我梳完头他穿好衣服,门外的孙公公已经喊了第五遍了。
“去开门吧。”司徒独醒吩咐。
我按捺住笑容,板起一张脸淡定地去开门:“孙公公好。”
宫门外站着脸色微微发青的孙公公,看到我之后更青了:“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知道开门?!”
我低头不语。总不能告诉他我受三皇子吩咐在梳头。
孙公公在外面嚎了大半天,现在嗓子有点哑。他自然不能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司徒独醒身上,所以我又成为了替罪羔羊。他一瞪眼:“宫女小年服侍殿下不周,拖下去让她长长记性。”
他身后立马站出来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按住了我的肩膀。
“孙公公……咳咳。慢着。”司徒独醒的声音虚弱地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让小年去后面的水井打水浇花,那地方偏僻,没有听见公公的声音。公公见谅。”
孙公公见正主出来了,当然不好继续抬杠,急忙换了一张脸笑得灿烂:“三殿下这么说是折煞奴才了。我们做下人的当然是听候上边儿的差遣,既然如此也就罢了。请殿下跟奴才去昭云宫一趟。”
“嗯。”司徒独醒脸色苍白,轻轻地回应了一句,然后看向我,“小年,过来。”
“还不快去扶着三殿下!”孙公公恶狠狠道。
我偷偷看了一眼司徒独醒,他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看我。剑眉下依旧是一双桃花眼,只不过眼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病魔缠身的人,气若游丝,走快一点都要喘大气。
孙公公走在前面,把我们带到了昭云宫。一进宫门就听见有欢声笑语。我皱眉,看来贤贵妃请了不少人。
“敦儿来了?”正在和旁人说笑的贤贵妃娘娘媚眼一扫就看到了刚进门的司徒独醒,妖娆红唇一勾,轻吐出这个疑问句。
我站在司徒独醒身边不自然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司徒独醒低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如常,完全不受那声风情万种的“敦儿”的影响。
“给贤母妃请安。”司徒独醒恭恭敬敬地给高坐的贤贵妃行了个礼。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贤贵妃没有发话,媚眼之中笑意盈盈。
司徒独醒是三皇子,太子是他的哥哥,而贤妃娘娘是太子的母妃。按照这个关系来推算,贤妃少说也是四十多的人了。风采如斯,实属让人羡慕嫉妒恨。
我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人,除了坐在中间位置的瑶光,别的我一概不认识。看样子也是宫中的妃子娘娘,或是些应召进宫的官家太太小姐。贤妃在宫中地位非凡,但凡是她要谁来,万万是没有推脱的道理。
“三弟看上去气色不佳。冉宫那里是怎么派人伺候的?”
“给太子请安。”司徒独醒对走到他面前的人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太子,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太子有个如此柔媚的娘亲,最起码也要满足眉清目秀这个条件。而眼前的太子殿下的脸庞轮廓分明,线条刚硬,身材也比较魁梧。这并非是说太子就长了副李逵的模样,相反还很有点大将军的英武之气。只有那双眼睛像贤贵妃,眼里闪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太子扫了一眼在旁边低眉顺眼站着的我,一掌拍在了司徒独醒的肩膀上:“三弟脸色如此苍白,跟着的小宫女也是这般病怏怏的,如何能调理好身子?不如皇兄给你做主,挑些宫女去?”
“谢皇兄好意。”司徒独醒出门的时候特地抹了三遍霜,现在的声音也如同蚊蝇,和脸上的颜色十分相配,“太医说……清静,咳咳,清静……”
这一句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完了,司徒独醒连连喘着粗气。我暗道他演技实力派,看着太子微微皱起的眉头,赶紧接口:“回太子殿下,太医的意思是说,要清静些方能静心,实在是不必要许多人伺候。奴婢跟在殿下身边多年,熟悉他的起居饮食,旁人怕是做不到奴婢这般好的。”
太子脸色放缓,微微沉吟了片刻,刚要开口,贤贵妃发话了:“你们兄弟二人这许久不见,要是话起家常来恐怕就没我们这满屋子的人什么事了。旬儿,你来母妃身边坐。敦儿也坐下吧。”
“是。”
贤贵妃满意地笑了笑:“敦儿这身子看起来确实虚弱了些。孙福全,去把前些日子皇上赏下来的东海灵芝寻来给三皇子殿下。”
“谢……”司徒独醒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赶紧伸手去扶他。
贤贵妃摆手:“不必起身。”
“谢娘娘。”司徒独醒站了一半,听闻贤贵妃客气,他就不客气地坐了回来。回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
“上回召了你宫里的小年来问话,看她也是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又听说你一直病着,总想着要看看你。”贤贵妃神色如常道。
“谢娘娘惦记。我一向如此,自小身子就不好。倒让娘娘担心了。”
贤贵妃顿了顿,眼里又带了笑意:“听冉宫那儿的人说你很少出宫门,一直病一直养,也是辛苦你了。”
司徒独醒笑笑,咳嗽了两声,且越咳越剧烈。我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贤贵妃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身旁有个贴心的人,应该也要好些。可惜……”
贤贵妃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太子还没有娶妃,又哪里轮的到我?”司徒独醒终于顺好了气,对贤贵妃笑道。
此话一出,我和贤贵妃都愣住了。
她很明显是在可惜我不能像瑶光,同为宫女,却是个身体不好的宫女。不过话又说回来……司徒独醒这样理解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贤贵妃很快就恢复了笑意盈盈地模样,顺着司徒独醒的话道:“也是,太子不小了,该娶妃了。只有瑶光一人,东宫也确实冷清了些。”
“全凭母妃做主。”太子司徒旬道。
瑶光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果她的眼神有能量,我想我早就被戳死好几十次了。她抿了抿嘴唇,涂着豆蔻的手握紧,又慢慢地松开了。
“娘娘。”她站起来行了个礼,“臣妾听闻越将军家二小姐棋下的很好,今天娘娘大宴**,怎么不见越家夫人和小姐?若是越二小姐来了,想必太子殿下要拉着她对弈呢,冷清自然是不会有的。”
贤贵妃笑笑:“越夫人带着小姐们去庙中烧香祈福,已经走了有几日了,本宫也不好勉强了人来。越家二小姐我倒是见过几面,确实是个好姑娘。”
司徒旬亦是点头,目光清亮:“越家二小姐的棋艺确实了得。瑶儿你笑什么?”
瑶光听司徒旬夸越昔灵,突然笑出声来,引的大家都盯着她看。她掩了笑意:“臣妾笑今天巧。没有了越二小姐,却也有一人下棋下地甚好。”
“哦?是谁。”
司徒旬来了兴致,我却听地心中一凉,直觉告诉我要出事……
“自然是这位宫女小年。”她指着我,嘴边含笑,“臣妾听了太医的话,每晚用了膳总要去御花园中散步一刻。前几日见着小年在那儿摆弄棋盘,臣妾看不懂,回宫之后仔细想想,好像和从前见过的越二小姐和棋圣的那一局名满天下的棋局有几分相似。不过似乎……又不太一样。臣妾实在是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小年能懂棋,在宫女之中难得的很。”
我嘴角微抽……果然是我。
司徒独醒抬头,不易察觉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耸耸肩:我发誓我这几天一直好好呆在丽景宫,从没去过什么该死的御花园。
司徒旬点点头:“小年跟着三殿下,是该学了不少。宫女之中大多是不识字的人,略通棋艺已经算是难得。”
“咳咳……我不及……她。”司徒独醒气若游丝,在安静的殿中却格外的清楚。最重要的是,听得我背后发凉。
司徒旬目光越发的好奇:“三弟自小棋艺甚好,居然会夸一个宫女,还说自己不如?我倒要瞧瞧小年有多好的棋艺。来人,把我殿里的棋盘拿来。”
我装作很淡定,却狠狠地在司徒独醒背后剜了他一眼。我实在是不懂他这是要做什么。
司徒独醒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对我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全力以赴。”
我看着司徒独醒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幽深不见底的深邃,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我恐怕会有无穷的后患。
因为他方才那看似轻轻地一捏,差点没把我的手骨给捏成渣渣。我要是和他对着干,说不定我整个人都要成渣渣。
小太监很快搬来了棋盘。我深呼吸,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像走向刑场一样地走向大殿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