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凉,心道不好,三皇子这是要光荣负伤了。我若是没有跑回来还好,现在已经跑了回来,这次的计划算是泡汤了。我应该没有机会再在这街上找一个跑路的机会。后悔自己一时心软也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既然我注定逃不掉,那回去之后三皇子负伤,我作为唯一照顾他的宫女,岂不是又要被问罪?
我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得飞快。
我跑到司徒独醒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发觉了,正好转过身来,我撞倒了他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扶我。我闭上眼睛,等着暗器扎到自己的背上。
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身后是“叮”地一声,然后响起了让我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江峰。”
韩陆修的刀握在手里,刀身上泛着金色。几枚暗器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盯着对面的说书先生:“江峰,还不束手就擒?”
江峰突然狂笑了起来,浑然没有了刚刚说书时候的儒雅:“任意门的江湖败类!杀了无念大师,还想苟活在这个世上么?”
韩陆修没有多说什么,手中的刀一横,转头看了我和司徒独醒一眼,道了一句“快走”,随后就飞身上前和江峰在街上进行了十分不友好的切磋。
我被司徒独醒拉着退到了我刚刚想去的那条小巷。
“你是想救我?”司徒独醒放开我,盯着我道。
我跑的太急,喘气不止,稍微平复了一点抬头看他。一双桃花眼里居然还是带着一点欣喜,外加……嘲笑?
我点头。不想回去被责罚这样不光彩的理由,我当然不会说出口。
“不逃了?”司徒独醒又问。
“你……怎么知道我要逃?我刚刚只是挤到了人群里,没有找到你。”我睁大眼睛,十分的无辜。
司徒独醒浅笑:“你带着那装着白霜的贝壳。在花房换衣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走。你的霜从来不离身。只是没想到你逃得这么快,是我疏忽。没想到我还在找你,你却自己冒出来了。”
我在心里懊恼不已,捶胸顿足。我就知道他在花房的时候凑到我面前是不正常的,没想到他连我把霜给揣上都看出来了。
心软啊……都是因为心软啊……要是不心软我现在已经离他千里之外了。去他的皇宫……
可是事实上,我还是在晚上回到了我十分不想看到的宫里。晚上没有多余的娱乐活动,司徒独醒继续拉着我下棋。
“江峰是什么人?”下棋的时候是聊天的好时机,我抛出一个问题。
司徒独醒略微停顿还是回答了我:“朝廷钦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越狱之后被官兵围追堵截,险些丧命之际被无念大师救过,对无念大师心怀感激。”
“所以要给死无念大师报仇,就必须杀死他认为的凶手。”我下结论,“师父,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问。”他在棋盘上下了一子,简洁明了。
“你明知道外面有人要杀你,这宫里也有人盯着你,内忧外患,为什么还要冒险出去?”我对他眨眼。
别说你是因为我闷了而要出去,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司徒独醒手一停,眼里的光芒变得深邃,片刻之后才道:“必然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很明显,这个理由他不想告诉我。
我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交错,很是气愤。陪练也是有脾气的,所以我道:“我困了。”
“下完了再睡。”驳回我的请求。
是么?这可是你说的……我眼睛眯了起来,三颗棋子落下之后,司徒独醒惨败。
他略微惊讶:“早就该知道你很是厉害。没想到你三颗棋子就能赢我。”
我点头,把刚刚三颗棋子拿掉,重新放了一颗:“其实只需要一颗就能赢你。”
“嗯?那为什么……”司徒独醒更惊讶,好奇地问。
机会来了。
我一挑眉,学着他刚刚的样子拽道:“必然有非下三颗不可的理由。”
司徒独醒抬头盯着我看。他很喜欢盯着我看,每当他用这种探究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荡的时候我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桃花眼不仅可以泛桃花,有的时候也能变成杀人利器。
他站了起来,往床榻走去:“我困了。”
我撇撇嘴。刚刚他盯着我看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慑人。司徒独醒虽然表面上笑若春风的,对谁都客客气气温柔可亲,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得罪了他的人大概会死的很惨吧……
司徒独醒正站在床边,我突然意识到我应该去暖床。
笑里藏刀的人最可怕。我方才的态度如果冒犯了他……想到这里我猛然站了起来,乖乖去履行我的宫女义务。
我经过司徒独醒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吹得他发丝凌乱,配上那张线条柔和五官俊朗的脸,整个人越发的妖孽。我背对着他,把被子拉的死死地。司徒独醒在我身后轻笑:“乖。”
我欲哭无泪。我能不乖么?早知道刚刚就不模仿他了。他是这宫里对我最大的直接威胁。我能因为他一次被打得后背开花,指不定就会有第二和第三次。
果然跟妖孽扯在一起就算自己没惹祸,也早晚要遭报应。
我睡得位置是床的外围,躺下了好久也没听见有司徒独醒离开的声音,反而等来了一阵细微的像是衣服落地的声音。
然后我身上的被子就被掀开了。于此同时屋里的烛光瞬间熄灭。
高手都会这一招,隔空灭蜡烛。这我倒是不惊讶。我惊讶的是司徒独醒在黑暗之中幽幽的一句话:“往里去一点。”
“我……我暖好了。”我假装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坐起来准备下床。
司徒独醒按住我的肩:“进去。”
黑暗之中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很惊魂。我终于放弃抵抗,往里睡了睡,心里却暗道:上回他毫无预兆地躺在了我身后,他老人家就中毒倒下了,我则难逃干系。
这次我要打有准备的仗,于是我怀着必死的心问他:“这次又是怎么了?”
司徒独醒又笑:“怕你跑了。”
“额?”我愣住。
他目光闪烁:“对于一个有这方面企图,且今天已经实施了的人,我觉得我不需要解释第二遍。”
我理亏,不言语地躺了下来。
这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司徒独醒不躺下来,被子就盖不下来。我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后面有盒子被打开的声音,他依旧是没有躺下来。然后我的后背一凉,背后的衣服被人拉了下来。
我浑身僵硬,后悔为了宽松方便穿了件对襟的衣服。
我声音哆嗦:“殿下……我不是那种……暖床宫女啊……”
“你背上有伤,这几天就这样侧卧便可。这宫里没有别人,你如果手够长,我可以不帮你上药。”司徒独醒没理我的无端惊恐,一边说着一边把凉凉的药膏涂在了我的背上。
我终于知道那个精致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黑玉断续膏。”我小声嘀咕。
“这是太医院的伤药,药材十分名贵难得。母妃宫里有这么一盒,若不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再去太医院讨要。”司徒独醒道,“黑玉断续膏是什么?”
“江湖名药。”我回答。
“江湖中并没有这样的名药。”司徒独醒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的笑。
我信誓旦旦:“一定会有的。”
司徒独醒帮我上药完毕,拉好了我的衣服,这才躺了下来。我的后面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很温暖了不少。他不再说话,我也很快就睡着了。
我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觉得他应该只是一时兴起。结果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都是这样的时候,我彻底绝望,接受了要和司徒独醒同床共枕的这个事实。
回到皇宫的五天,风平浪静。我无聊的时候和司徒独醒一起下棋,他无聊的时候就会去练剑。我有幸观摩到了司徒独醒的剑法。
他的剑时快时慢,看得人眼花缭乱。将军府里人人都会那么几下子,我也见过碧霄在院子里舞剑,不至于看不出好坏。司徒独醒这种江湖上排的上名的高手,就这几招就能看出来他的不同寻常。
自小离宫的三皇子是养在皇家别院里的。宫里的人都这么想,恐怕皇上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我笑了。从小养在别院哪里来的这一身武艺外加名满江湖呢?可见司徒独醒做地有多么滴水不漏。
司徒独醒看到了在一边围观的我,剑尖一偏就向我刺了过来。我一愣,抬腿就跑。
“我以为越将军好歹会教你一些武艺才是……”司徒独醒在我身后无奈。
“我是病人,咳咳。”我见他不是真的想跟我过招,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喘着气道。
我和司徒独醒在无人理睬的丽景宫里过着平淡的小日子。紫冬会来看我,跟我说几句话,偷偷带一些药来。
她对我的遭遇很同情,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小年,你背上的上还好么?我偷偷从太医院带了点药给你。汤药是没有办法拿来了,只有一些药膏,你一定要记得用。你不可能在这宫里一辈子,等到到了年纪可以出去,留了疤就不好嫁人了。”
我感激紫冬的好意,全都收了下来。
紫冬来的频繁,我也并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所以她来的时候我和司徒独醒或者在下棋,或者在各做各的事。除了不能让她看到司徒独醒练剑,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隐瞒。紫冬见到三皇子都是客客气气的行礼,然后拉着我说三皇子对我真好,和瑶光一样坐到宝林的位置指日可待。
这个结论在她有一次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没有来得及起床的我,还有我的身边凌乱的被褥之后更加的确定。那个时候司徒独醒已经起床且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一向比我起得早。
紫冬一副了然的模样,欢喜道:“小年啊,这个宫里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瑶光,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你了。”
我“呵呵”一笑,知道我解释不清,唯恐越描越黑。
彼时我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误会还是需要解释的,否则就会招来无穷无尽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