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过大师下了两碗素面,闻起来很香,大概是我确实饿了。他一共煮了两碗,放好了筷子之后,却并没有端起来要吃。
“大师不吃么?”我疑惑地看着他安然立于一旁的模样。
他笑走到了厨房的门口,对我道:“老衲不饿,自然不是煮给自己吃的。天色不早了,吃完了面就回房间休息去吧。”
无过大师说完这一句,就转身离开了厨房,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我捧着面碗有点茫然,对着空荡荡的门口道:“可是……我也吃不下两碗啊……”
无过大师已经走远了。
奇怪,他明明出去了一会儿,走地也不快,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不过转念一想,得道高僧一般都是武艺高强的,说不定我不知道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吃着无过大师煮的面。面的味道很好,这里也没有别的人,不需要顾及形象。我从前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赶时间,吃相一直都是很恐怖的,现在又着实是饿了,于是开始原形毕露。
这么多年的将军府三小姐生涯让我不得不装的大家闺秀,快忘了自己还有女汉子的潜质。
“徒儿,你这般吃相给人看到,以后要嫁不出去的。”
身后幽幽地一句调侃,差点让我噎到。这偌大的空谷寺,除了寺里的厨子,我没有见过的小徒湛行,刚刚才离开的无过大师,就是我和成袖、林星三人,本来就够冷清了。再加上疑案的阴影,多少让人有些寒意。
这冷不丁地多出来了一个人……
我后背发寒,赶紧把那口面给吃完,转身错愕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司徒独醒。
“师父?”
他一袭白衣,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显眼。长发垂肩,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束起了部分的青丝。薄唇一勾,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清俊。
他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的面部表情都在僵硬的状态。他弯下了腰:“吃饭的时候注意一点形象。”
他一抹我的嘴角,抹下了我刚刚不小心溅到唇边的汤水。
我呆住。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问。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搬了凳子在我身边坐下:“你不是在这里等我?”
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了?没意思。
我耸肩:“空谷寺现在发生的事情很奇怪。我并有打听到什么关于无念大师的情况。师父你冒然前来,不怕无过大师因为你有嫌疑而怪罪你?”
“无过不是这般人。不然也不会给我煮面。”他笑着拿起另外一碗面的筷子,“我倒还错怪了他的大度。”
无过大师一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特意煮了这碗面,就是留给他的。难怪他自己不吃,还笑嘻嘻地离开了。
“大师果然好功力。”我感叹一句,继续吃面。
司徒独醒这等美男在侧,我吃东西的动静稍微小了一点。
“徒儿。”
“在。”
司徒独醒过了好半天突然喊我,我猛然抬头,生怕他这么久没有看到我了之后找我的麻烦。他的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了我半晌,微微一笑:“冠华居好玩么?”
他以前问我,东宫好玩么?后来又问我,昭云宫好玩么?
现在变成了,冠华居好玩么?
他是来看我笑话的,一定。
我顿了顿,喝了一口汤:“好玩。夏秀姐姐的衣服很漂亮。”
我现在身上还就穿着这一身儿。
“的确。以后找人给你多做几件这样的衣服。”司徒独醒看了看我的衣服,手肘支在桌上道。
“唔……师姑找到了么?”我总觉得他的目光怪怪的,看的我浑身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
他道:“我不知道。云岑已经出去找了。”
“是金蚕教的李正和陆熔。那把枪……我和她进南厢房的时候,就在地上了,是陆熔取了出来,让李正放的。”我想到了地上的那把枪,突然知道为什么陆熔和李正要这样做了。
云岑平日根本不让别人碰那枪,贺晋楚却死在和他的枪十分吻合的致命伤口下。那枪没有人能拿得到,除了和他最亲近的人。
也就是卫薰。
李正和陆熔这么做,分明就是想让云岑去怀疑卫薰。卫薰又失踪了,刚好可以解释成她逃走了。
“我知道。”司徒独醒不理会我的紧张,笑着说,“云岑怀疑谁也不会去怀疑薰儿。何况这样的栽赃,实在是太假了。因为他们连同你一起绑走了,就是最大的破绽。”
“万一是师姑绑走的我呢?”我问。
“薰儿如果要逃走,临走的时候放枪在自己的房间做什么?何况带上你,能威胁到谁?对一个要逃走的人来说,反而是累赘。”司徒独醒反问我。
把我一起绑走当人质,不会威胁到你么?你不会在意么?
还是像在皇宫中一样,牺牲掉我也无所谓?
我没有问这些问题,默默地把最后一口汤给喝完。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就是知道他不会为我所动又怎么样?
司徒独醒的面没有动多少,看到我的碗已经空了就站了起来:“吃完了?走吧,回去休息。为师赶了一路,见到徒儿你能吃能睡,还去了一趟冠华居,也算是放心了。”
按照惯例,司徒独醒和我住在一个房间。
我都已经习惯了。所以这一次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往床里面一倒。给他留下了身后半个空床的位置。
“你和成袖护法相处的挺愉快的吧?”司徒独醒在我身后问我。
我背对着他,道:“没有,我跟他保持了十分适当的距离。”
“是吗?”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觉得背上一凉。夏秀的这件衣服本来就比较的透,晚上风一吹还有点冷。司徒独醒把我背后的衣服拉下,我就觉得更冷了。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阻止他动手动脚,笃定道:“绝对是。”
成袖此人笑容绵绵,但是总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他能大大方方地在我面前和春儿翻云覆雨,也能转脸就把春儿给丢下车去。紧接着又直接带着我去冠华居住了一晚上。
笑容妖娆,但是凉且薄。媚眼如丝,和贤贵妃是一样的人。
心眼儿多的可怕,并且没有什么感情。
我连司徒独醒这样的性格都怕个三分,还怎么可能跟他亲近的起来?
说起来,那天荒郊野外的,也不知道春儿怎么样了。
司徒独醒却并没有住手,把我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我就这么任他摆布是不是有点窝囊?
于是我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他。
司徒独醒的手还放在我的背后,就放在我背后肚兜的带子上。他笑着看我:“你身上的伤还真是好多了。”
鬼才相信你是在看伤!有本事把那只不安分的咸猪手拿走!
我在内心咆哮,表面上却依旧化身乖徒弟,低眉顺眼:“啊……是。师父的药徒儿一直在用,自然好的很快。”
我现在跟他叫板会死得很快。
“徒儿,你一声不响的走掉了,为师可是到处在找你……”他一边叹气,一边抓住了带子的一头。
我浑身一哆嗦:“我在这里等你的。”
“所以为师还是很高兴的。”他心情很好道,“药呢?”
他的手终于放了下来,离开了危险地带。我把衣服一拉坐了起来,四处翻找了一下:“在这里。”
等把药盒递给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是紫冬给我的那一盒。
司徒独醒的目光沉了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难怪你那天如此表情。她确实真的对你不错。太医院要是发现少了这个,她就是死路一条。这等贵重的东西,在宫里比她的命值钱。”
一盒药膏比一个宫女的命还在值钱,真是奇怪的逻辑。我在心里冷笑,但是我什么也不能做。
彼时我也只是一个小宫女,这样的事情差一点点就会发生在我的头上。还好,我只是惹了一身的鞭伤。我应该很庆幸了。
司徒独醒开始仔细地给我上药,动作轻柔,一如既往。
“你还能想到等我,真是让我意外。”司徒独醒上完药之后对我说,“我就不计较你擅自离开了。”
司徒独醒帮我拉好了被子,轻轻地拍了拍被子,让我好好睡觉。
我却睁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把药膏放好,去灭掉蜡烛,然后抱着被子,睡在了房间里的软榻上。
如果我没有选择来空谷寺,那么我今天会被怎么样?
我欲哭无泪。李正绑架了我之后,我也根本就没有机会回去找他。首先我不认识路,而且成袖接到他的信号,很快就过来了。
不过,我若是把这番道理告诉他,恐怕他一个字都不会听。
在他看来,我不能离开,就是不能,不管是什么方式,不管是不是我自己愿意。所以我现在在这里等他,他才会稍微释然。
我看着软榻上的司徒独醒。越来越迷惑。真是相处地越久,越看不懂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个性。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我却久久地没有睡着,心情一片混乱。就这样睁着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我听到了空谷寺的诡异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