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他就吹灭了我放在棋盘旁边的蜡烛。我想要出声询问,他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窗户。
窗户外是一片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司徒独醒不说话,含笑看着那窗户。我也就陪着他盯着那窗户看。就这样看的我眼睛都要直了,窗户上终于有了变化。
先是点点的光亮,然后汇集成了一片,右边的窗户在映照下留下类似血液一样的一片鲜红。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扇光亮如昼的窗户。这一次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影子。
司徒独醒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把把窗户推开。我远远地望着他推开的窗户,所有的奇异景象就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张望了一下,伸出手在窗框上摸了摸。
“找到了。”他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给我看,顺手点上了蜡烛。
我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这是一条蠕动的虫子,白白的身子,很是肥硕。我浑身战栗地跳了起来,跑得老远。
司徒独醒好笑地看着我:“徒儿你躲什么?”
“我怕虫子。”我道。
我真的怕虫子。
“你告诉为师,你还怕什么?”司徒独醒很有耐心地看着我,手抓着那虫子,悠闲地就像是在抚摸一架古琴。
我忌惮地看了一眼肥硕的大虫,想了想回答:“鬼。”
司徒独醒笑出了声音:“看出来了。不过这不是一般的虫子,这是金蚕。”
“金蚕教的金蚕?”我诧异。
那不是他们的圣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徒独醒道:“你记不记得为师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
“记得。”我点点头,“金蚕教的绝代双骄是控这种蛊虫的好手。”
“她们自然不止是会控这一种虫子。而且,那等厉害的人物,其实你已经见过了。”司徒独醒把手里的虫子翻了过来,仔细地看着它的腹部。
绝代双骄擅易容,可是我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们?
我还在苦苦思考,司徒独醒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二位还不准备现身么?”
门被推开了,鸨母满面笑容地望着司徒独醒,我却觉得她的笑容和平日里有点不一样。她看了一眼,对司徒独醒说着:“客官有什么吩咐?”
司徒独醒也对她笑:“春芳姑娘,晚上好。”
“春芳还在房里休息,要我叫她来伺候爷么?”鸨母眯了眯眼睛,笑容依旧。
我看着一种奇怪的气氛在鸨母和司徒独醒之间流转。司徒独醒还在玩那只虫子,他为什么要问春芳姑娘晚上好?
我看着他手中的虫子,被他翻过来的虫子一些细小的足正在不停地动着。我注意到那虫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变红,起初是粉红,后来干脆就是血红一样的颜色。
“徒儿,这虫子好玩的很,你不该怕它。”司徒独醒突然对我说道,无视了站在一旁的鸨母。
我摇摇头:“徒儿怕虫,也怕鬼。”
“也是。”司徒独醒点点头,“这既是虫,也是鬼。”
“客官在说什么?”鸨母好奇地问着。
“春芳姑娘这么问,让我怎么回答?你该是比我更认识这个东西的。你和夏秀,不就是用它杀死的鸨母么?”司徒独醒笑容满面,把那虫子放在了地上。
获得自由的虫子在地上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不紧不慢地速度爬到了床底下。
鸨母的笑容还是挂在了脸上,又问了一次:“客官在说什么?”
“我想说,你和夏秀姑娘不愧是绝代双骄。”司徒独醒对鸨母道,“其实你是春芳,而我们一开始见到的春芳,是那本应该死去的夏秀。”
“不可能……夏秀姑娘的尸体还停在义庄呢,神捕大人不是已经验过了么?”鸨母兀自笑着,表情有些僵硬。
“你们三人的年岁并没有相差多少。原先那鸨母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被烧去了面容,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司徒独醒说着。
难怪我觉得奇怪,谁会用被烧死这样残忍的死法,还只是烧脸。她手里的那根簪子没有办法致命,头端顿圆,又为什么要拿在手上?
要么就是,她拿着那簪子是打算要梳妆,而突然就死了。
我往床底下望了望,方才那只虫子已经不见了。这样的虫子爬起来悄无声息,稍微不注意就会听不见,自然也就不会被注意到。
“你们为什么杀了她我不知道,但是鸨母死了未免太显眼。因为冠华居里只有一个鸨母,而姑娘却有好些。为什么又把鸨母的尸体说成是夏秀,大概是那位真的夏秀,本也就不想嫁什么县令,这样做正好。”司徒独醒顿了顿,“徒儿说她很奇怪,她看到春芳姑娘也很好看,可是县令偏偏看上的是夏秀。怎么会这样?因为真正的春芳姑娘是不好看的,平淡无奇,县令压根儿就没有关注过她。这冠华居中有春芳夏秀,其实真正作为花魁一样存在的,从来都只有夏秀姑娘而已。”
鸨母笑而不语。
司徒独醒喝了一口茶:“本来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把死去的鸨母伪装成夏秀抵赖婚事,平淡的春芳易容成鸨母,而艳丽的夏秀做了在冠华居中本就没有名气的春芳。这样一来,就算是有熟客上门,也不会点名要春芳姑娘作陪,她就可以好好地藏起来。只是你们没有想到,徒儿会再次上门。”
我点头,的确是才来过冠华居不久。
“你们害怕她才见过你们的容貌,你们的伪装也就不会奏效。殊不知那天徒儿紧张,后来又喝多了,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司徒独醒摇了摇头,“你们实在是多虑了。还放出金蚕蛊来装神弄鬼,知道我们是韩陆修带来的人,若是死了一定是交待不了的,只是想把我们吓走而已。”
难道我看到的鬼影都是虫子?这怎么可能……虫子又没有思维,要怎么要它们排成各种各样的图案。
司徒独醒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虑:“金蚕会在受刺激的时候变红,能在夜色中发光。我想,你们一定是在窗户上做了什么手脚吧?”
“司徒公子好眼力。”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鸨母身后响起,我望了过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春芳。
不对,她应该就是真正的夏秀。
她也看着我,目光愈发冷,完全不似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柔柔弱弱的春芳:“护法居然会带你这般女子来冠华居?也算是我们姐妹开了眼界。”
“姐姐美艳,当然不是我可以比。”我生怕她放虫子咬我,低着头小声道,“你的棋盘很好用,尤其是棋子,不过师父已经让我洗了一遍了。”
她当时递给我的棋盘的时候,我刚要把棋子拿出来,司徒独醒就拦住了我,盯着棋子看了一会儿,让我去把棋子冲洗一遍,还特地嘱咐我手不要去碰。
我怎么会猜不出这棋子上有毒呢?
“是么?还不算太笨。”她哼了一声,道。
“唔,姐姐你喜欢成袖,我是不会跟你抢的。”我表明立场。
她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司徒独醒道:“你们听命于成袖,门口的红绳是标记。你和春芳,还有死去的鸨母,都是金蚕教的人。成袖不会在乎你们谁死了谁活着,只要有人能给他传递情报就是了。咸城的花街远近闻名,来往人多,消息自然也多。但是你们的人要是少了一个,这里的眼线也就少了一个。门口的红绳结,本来有三个,现在少了一个,是为了通知金蚕教的人再派一个人来。”
她目光冷然:“那又如何?”
“客栈的房间是李正和陆熔让你去订下的。”司徒独醒道,“不然为何我的小师妹会在今早,城门未开之时就出现在城里?客栈店小二说里面有动静,却不见有人住,其实早早地那里就应该有人住下了。至于掌柜的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想来是收了你们的好处。”
这冠华居里看起来普通的一个杀人案,看来是牵扯甚广。鸨母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还是一味地笑,像是在作和事老:“司徒公子是江湖中人,我们这点伎俩没能瞒得住你也就罢了。二位若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自然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
“这位妹子就要这么走了,姐姐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扮作鸨母的春芳走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我皱着眉头收回自己的手,翻过来看看,只看到了一点点红色,还有一条细丝状的黑线。
“在下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司徒独醒拉过我的手,快速地点了两下我的穴位,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没有了笑容。
“那好吧,两位赶紧休息,明天一路顺风。”夏秀突然心情很好地转了身,和春芳一起退了出去.
司徒独醒看着我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徒儿,你到底是怎么惹到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