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只要把剑拿给太子,至于后果当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就让有心人去做文章,吾辈隔岸观火,岂不快哉?
我出了宫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对这皇宫一无所知。我面前虽然只有一条横向的笔直道路,但我知道真正的皇宫事实上和迷宫没有什么两样。
“大概……是在东边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呢喃。
太子殿下一般都被人用“东宫”代称,应该还是有出处的。至少能给我一个大方向。
现在正是黄昏,天上一轮明日正在西沉。我抬头望了望天,紧紧地握着自己手中的青松,心头突然涌起一丝快递小妹该有的使命必达的自信感,转过身往太阳相反的方向走去。
拐过几个弯之后我的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不见头的长长宫道。这似乎是个花园,正有不少的宫人在摆弄着地上的花草。我站在宫道路口的墙边张望,在一丛树木之后好像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人,缓缓地向这里走着。
“贵妃娘娘吉祥。”忙碌的宫人中有人发现了她,丢下自己手里的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那位华丽的贵妃娘娘这才从树丛中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我离得稍微远了些,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能听到她轻轻说:“起来吧。”
声音柔媚,也很轻微,听不真切,让我不由得把自己的身子往前送了一点,却有人突然挡在了我面前。
“哪个宫的小丫头?这么没有规矩!”尖细的公鸭嗓子,公公们的特色。
我急忙低头。在这宫里谁我都惹不起。这位公公的衣服上花纹和方才侍弄花草的小太监不太一样,看这趾高气昂的样子绝对是个管事的。我恭敬道:“奴婢……是三皇子殿里的。送东西给太子……殿下。”
公公见我话都说不利索,脸上嫌弃的表情更加明显,皱了皱眉刚要发话,被一声女音打断:“孙公公站在这里做什么?我看到贤贵妃娘娘在前面的花园里正在检查新来的花。好像有个不懂事的小太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现在气氛正僵着呢。”
孙公公一听大气:“这帮兔崽子就知道给我惹事!要是惹得贵妃娘娘不高兴,我让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就气呼呼地一甩手里的拂尘,把我忘到一边去了。我的腰有点酸。原来一直低头躬身是这么累的事情。
孙公公走了,站在我面前的是刚刚送我和司徒独醒进来的宫女嬷嬷。如果说她对司徒独醒还有几分对三皇子的客气,那么对我就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了。她冷着一张脸问我:“在皇宫里不能随便走动。更何况你这是什么打扮?我念你是三殿下从外面带回来的,暂且放你一马。以后若是不遵守规矩……”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突然加重。我立马想到了容嬷嬷的小黑屋,赶紧点头如捣蒜。
她这才满意:“你跟我来,换身衣服去见太子殿下。”
“你叫什么名字?”她走在前面的时候,突然问我。
“额……小年。”我胡编乱造。
我身上穿的是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的衣服。想着出门在外还是尽量简单朴素的好。我把这要求一说,碧霄立马翻出了自己最简单的一件粗布衫,看的我无语了好半晌。
颜色像麻布袋就算了,连款式都像麻布袋好像有点过分了……
无奈碧霄再找出来的衣服都跟我平日里穿的差不多。本来我们这个院子里就是三个被全府不重视的女子,大夫人虽然不至于把我们像小白菜一样的对待,也不见得好吃好穿地把我们供起来。每回府里有好的料子,必然是让大夫人先挑选,随后就是二夫人和底下的小姐们。至于我们,就和寻常府中的奴婢用差不多的衣料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出将军府大门的时候身披麻袋的效果一定很拉风……
简单地把衣服换好,我低着头紧紧跟着这位嬷嬷的脚步,很快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太子殿下。”站在紧闭的宫门外,屈膝行礼,朗声道,“三殿下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回答她的是宫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这样她屈膝的姿势以及是纹丝不动,跟着她一起蹲的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的双腿在小幅度的颤抖,所幸现在天色比较昏暗,站在我前面的嬷嬷行着礼头也是低着的,否则我免不了要被她拖到小黑屋去。
我的小幅度颤抖就快要变成大幅度颤抖之际,我听到殿内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一个轻微地就要听不见的声音解救了我就要撑不住的腿:“进来吧。”
“是。”嬷嬷这才站了起来,走上一步推开门,推到一边,给我使了个颜色让我进去。
殿内光线很昏暗,看不清楚哪里有人。不过看不看得清楚并没什么重要的,在太子面前我当然不能像游客一样东张西望,径直走到正殿中间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没有回应。
我就差没有匍匐在地冷汗直流,苦苦思索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什么问题。我记得我看过的清宫戏都是这样演的……好吧就算我没有看过清宫戏,我想我也未必就缺乏这种常识。
“你是三皇子派来的?送的是什么东西……”
轻微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让我怀疑他刚刚是睡着了。我还是恭恭敬敬道:“是一把剑。”
回答我的是再一次沉默。
我心中有一万只***在奔腾。这到底是在闹哪样?装深沉也不带这样的吧?但我终于还是忍住了。一个好宫女,要禁得住时间的磨砺……这短短的等待又算得了什么!
“把剑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我如获大赦,赶紧称“是”,把青松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躬身而退。
在我退出去的时候微微抬了下头,凭借我还算不错的视力望到了烛光能照到的尽头。拖地的荷叶裙边一晃而过,就像是卷起了一阵涟漪,在这么暗的地方都难掩其光芒……
一边看着的时候我也一边在往后退,终于退到了宫门外,宫门重新在我面前关了下来。我盯着宫门出神。
我亲爱的二姐越昔灵是个十分热爱表现自己的女子,这从她喜欢穿的衣服颜色就能看出来。我记得她有一次嫌弃地看着我身上普通的裙子,脸上还挂着笑容,声音却是十足十地戏谑:“年儿,你看,那边的桃花开了。”
我顺着她的芊芊玉手看到了满院子灿烂的桃花开得正好,她巧笑着继续说道:“从来游人赏春桃,绿叶落了一点,也是不会被人注意的。”
她那天穿的正好是一身的桃红,旁边站着一身葱心儿绿的我。
大夫人一向只挑素雅的颜色。我记得上一批布料到府上的时候,从大夫人那里挑选后交给她们,正好有一匹据说价值不菲的水纹绫,越昔灵喜爱不已,裁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叫做“罗叶一色裁”。若是穿上人一动,就像我刚刚在殿里看到的效果。
巧合吧……
我重新回到了丽景宫。宫门前的清冷和方才在太子东宫门前看到的宫人来往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丽妃娘娘曾经也是荣宠**的人,如今却落得门庭冷落,真让人唏嘘……
“回来了?”
我人还没有走到司徒独醒面前,他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桌上的棋子,声音慵懒。唔……这么一听嗓音还真有点磁性迷人的感觉。不过很快我就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徒儿,来跟为师下棋吧。”他抬头,盈盈黑眸盯着我看。
我心里一颤,意识到他用的是一个陈述句,这就表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手按胸口,立马气若游丝:“咳咳……师父,今天是不行了。我在宫中走了许久,现下有些劳累。我自小就体弱多病,还望师父体谅。”
他眼睛微眯:“身体虚弱的人更需要锻炼啊我的徒儿。你身为徒弟叫我一声师父,那么便是师命不可违。你身为越三小姐叫我一声殿下,皇名也不可违。你如果拒绝,任何一种的后果,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我愣了三秒,果断在他对面坐下。
他手执白子落在棋盘上:“东宫好玩么?”
“不好玩,光线太暗了。”他的手一离开,我就落下了黑子。
“嗯?光线暗?太子殿下这么早就睡了?”
我摇头:“也不是,只是我觉得他确实像是没有睡醒,声音轻地就快听不见了。没说一句话就要停顿好半天,最后让我把剑放在地上,我便离开了。”
司徒独醒没有接话,食指和拇指间夹了一枚棋子,下巴抵在修长的手指背上,思忖了片刻:“太子殿下不在宫中?”
“我不知道,没有看清楚。”我微微耸肩,“再说我从未见过太子,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司徒独醒轻笑:“每年父皇大宴群臣的时候,越将军应该都会在席,难道你没有跟随么?”
我无奈:“府中只有大夫人有从一品夫人的头衔,其他人不是想跟就能跟去的。不过我爹一向喜爱大姐,一般也只会再多带上一个她。大概大姐生病的几次,带的是二姐去吧。”
“不过是无聊的宴会,不去很好。”司徒独醒又落下一子。
他刚刚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殿内光线这么昏暗的情况下,大概都会以为太子殿下早早地睡了,不会去注意他人是否真的在里面。可是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好像还看到了我二姐……”我小声道,说完了又觉得这样下结论有些武断,急忙补充“只是一条相似的裙子的一角罢了。”
“哦?有意思。”司徒独醒勾了勾嘴角,“我猜错了。太子在宫中,只是说话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