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收拾好东西,刘氏冷着脸扒着唐林的肩头喊:“把你媳妇子弄到院里哭去!别挡着人家路!”
唐林听了母亲的话,立刻跑去连拖带拽把坐在门槛上的马氏拉到了院里,期间两人又免不了一顿撕扯,只是这会谁都不吭声了。
接下来就连唐瑄都汗颜了,几个人抹桌子的抹桌子,端饭的端饭,燕儿带着几个小的去井水打水洗了手,期间马氏一直都坐在院里地上拍着大腿唱着词嚎哭,可是没一个人去打扰她的表演,就连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低着头绕道走,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直到饭菜都摆好,燕儿娘才来了她身边,轻言细语的开了口:“弟妹,别哭了,春儿自小就是个好哭的,你也知道。小的时候丁点事她就能哭一天,年纪小又不懂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啊。”
有了人理,马氏却越发的带劲了,大声的跟着燕儿娘哭诉起来:“嫂子,我这哪里是为了和娃儿计较呢!春儿长这么大,我也是疼她的!可你说今儿这事!看到嫂子来了我们也高兴不是,说是过来好好跟嫂子说会话呢,就被打骂!这是当着你们的面,他都打我啊!没当着你们的面,他不是更把我往死里打啊!”
“你是不知道。你们这都是读过诗书的富贵人家,那是有身份的,不像我,自打嫁过来就没人把我当人看啊!娘嫌我是个没规矩的,见天的跟他说道,一说道他就回来打我!人是个傻的,做活不行,打起人来倒是不分轻重!老婆子也来打我,动不动母子两个打我一个,今天这你们都是看到的……”
燕儿娘站在一旁听着马氏的话头越发的尴尬起来,不管怎么样,大唐以孝立国,哪有人这样当着面指摘婆婆的不是的?这让她说什么?是?不是?这会连听着都有些不是味道了。
唐瑄坐在里面,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刘氏看着他们几个小的的表情。拿碗让唐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拿起了筷子道:“吃饭!”
说完,又仰起了脖子对着外面院里叫道:“老大家的!你过来吃饭。那有人不愿吃你就随他去,管那么多做什么!”
外面燕儿娘应了一声这才进来了,燕儿忙给她挪了个地方,落了桌,她道:“娘,你也消消气……”说完看着刘氏的脸色也不吭声了,任由唐林给她倒了半碗酒便拦着说够了。
这会马氏仍在外面诉苦,说的无非是些唐林傻子,不懂家事,要她诸般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类的话。
这会儿屋里都已经拿了筷子开始吃了,一开始大家还都很拘谨,也因的马氏在外面嚎,除了唐林慢条斯理的吃着,别人也都没什么胃口。可不一会儿,对着满桌子肉菜,那义娃儿却是放开了,连连去夹那些鸡鸭鹅和羊肉猪蹄的。
这会儿还不兴用大方桌八仙桌什么的吃饭,用的都是长案,一家人挤一起就摆了两条案拼了,有些菜搁的远,义娃儿身量又矮,便站起身去夹那些菜,可是弟弟顺娃儿在他怀里呢,被他一挤在桌边搁着了,便哇哇的哭了起来。
弟弟一哭,义娃儿立刻就慌了,筷子没拿好,直接掉进了盘里,溅起了些菜汤,他慌手慌脚的拿手去抓那盘里的筷子,又忙着抱弟弟,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看着这一幕,刘氏皱着眉叹了口气,张口对义娃儿说:“把你弟弟给我抱着,你好好吃饭。”
义娃儿一听如蒙大赦,立刻把弟弟抱给了奶奶,刘氏张手接过顺娃儿,抱了起来。可是那顺娃已经两岁上下了,平日里跟刘氏又不亲近,这一抱不仅没什么效果,还哭得更大声了,眼泪鼻涕的脏兮兮的糊了刘氏一身。刘氏倒是不恼,只是抱着孩子轻拍着,给他夹些清淡的菜喂着,不一会便逗的孩子止了哭声。
没了打扰,义娃儿便站起身四处夹些肉菜吃,把碗里堆了老高还一边低头吃着,一边掀着眼皮满桌子偷瞄,吃的时候也有些囫囵吞枣,那猪蹄羊骨头都没啃几口,就扔在桌上去夹别的。旁人可怜他平日里穷苦都不吭声,只是春儿却扔了筷子翻起了白眼。
“娘!我吃不下了!”她嗔道。
她娘闻言,知道她什么毛病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拿帕子给她擦嘴道:“怎么说话呢,吃好了就说吃好了,说话要懂礼,知道吗?你跟奶奶二叔说了吗?”
春儿极不满的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看向刘氏,轻轻的站起身福了一福道:“奶奶,二叔,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说完,她看自己奶奶抱着个脏兮兮的娃儿,又十分不乐意的哼道:“好哭包!”
话音刚落,就换来她娘一个爆栗子:“就你不好哭,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哭的街坊四邻都跑出来看!感情刚才哭的那人不是你。”
“娘!~~~”春儿嗔道:“才没这种事情呢!你们欺我年纪小就瞎说!”
说完也不等她娘再说什么,一溜烟儿跑到了她姐姐跟前,扯着燕儿的袖子就嚷道:“姐,我们去前厅玩~~~”
燕儿被妹妹扯的直晃,又觉得这会儿跟她直接退席不礼貌,正犹豫间,她娘却发话了:“春儿,别胡闹,你姐姐还吃饭呢,自己玩去!”
春儿闻言不拉扯燕儿了,可她岂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眼珠一转,便来拖唐瑄的手,嘴里还嚷嚷道:“娘,我看紫珠妹妹从刚刚起就没怎么吃,大约是没有胃口,我带她去吃些点心吧!”
无辜躺枪的唐瑄被她生拉硬拽的从凳子上拖了下来,这春儿大约平日里吃的好,又天生活泼好动,那股子力气真是不能小瞧,唐瑄一不留神呢,就被她拖的几个踉跄,已经离了饭桌好远。
这会儿燕儿慌忙站了起来,忙冲她娘说道:“娘,我去照顾她们吧!”
她娘一看这架势,只得无奈的点了头道:“去吧。”
燕儿点点头,匆匆跟刘氏唐林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唐瑄她们去了前厅。
出了前厅,春儿便直接去了西间的卧房,这卧房是两间相连的,外面里面都有床。由于是庄户人家,外间的角落里堆着些坛坛罐罐的,还有一个小方桌。
春儿进了门便撒了唐瑄的手,一屁股坐在床上生起了闷气:“一家子都是讨人厌的。”
言罢在床沿上扭了扭,又使气抱怨起来:“姐姐你真是!我把那些穿小了的衣裳给了看门的牛二媳妇她还给我做鞋呢!给那女人!她都当我面嫌弃是我们穿过的旧东西!你理她作甚!”
燕儿没吭声,只是去门边柜子里拿包裹翻着,一边翻着一边道:“我知道了,以后不应她便是,我也是瞧着弟弟们可怜。”
“可怜个屁!讨人厌!那唐忠义就知道抢东西,说话他都不理,动不动就低个头傻笑,看着就烦。那个小的,刚刚还把奶奶衣裳弄脏了!”春儿一边说一边躺在床上扭动,言辞里充满了醋意,顿时让唐瑄觉得她生气的重点好像根本不是奶奶的衣服脏了,而是奶奶抱了别人。
不过这会儿唐瑄倒是弄明白那孩子叫什么了,唐忠义,一个挺雷人的名字。当然唐瑄以后才知道,这名字,其实是镇上老先生的调侃。马氏是个不安分的,不肯让公婆给孩子起名,自己又不识字,就去找镇上的老先生。
老先生先前不知情啊,只听说唐家兄弟几个情深意重的。看那孩子是唐家长孙,随口就叫了忠义。到老二的时候,马氏已然泼名在外,先生当时只抬了抬眼皮,就说,要顺,所以就叫唐忠顺。这后来到了三儿的时候,干脆就叫唐忠孝了,当然这是后话,现在不表。
这会儿燕儿闻言也有些无奈,只是叹道:“你也莫那样说人家,到底二叔是爹爹的亲兄弟,小时候也没少疼你了,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啊。而且那二婶,总是长辈,那样戏耍人家总是不好的。”
“切~~~”春儿不以为然的嗤笑:“二叔疼我我知道,可那又怎样?谁认她是二婶?我呸,她是谁二婶啊?长的那么难看,哪里配得上我二叔!那小眼睛大龅牙,一张脸就剩下两高颧骨了!哼,是个女人都比她好看,真是白瞎了我二叔的好相貌了。她那儿子,长的也跟她似的,难看死了。要我说,等我大了,定要让奶奶把那女人休掉,给二叔说一房好看的。”
说到这里,春儿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立刻就坐起来托着下巴吧唧嘴:“姐,姐,那你说,常到咱家来送腌菜的那王寡妇如何?我看她就长的还好,还会做菜,虽说有个姑娘吧,但也是个漂亮的,又干净又听话,我不嫌弃。”
听到这里,燕儿终于忍不下去了,斥到:“莫胡说!要让娘听到了,定要训你!那媳妇是说休就能休的?以后可别说这些话了。”
春儿却根本不以为意,只是翻着白眼道:“她自己不是都不稀罕么,老说我二叔傻的,你自个儿去听她在外面嚎些什么呢!”
燕儿却没应她这话,从柜子里找出两包点心搁到了一旁的小圆桌上,又把那小圆桌挪到了床沿招呼唐瑄道:“紫珠!你们刚都没吃什么东西,来,过来吃些点心。”
唐瑄应声过去坐在燕儿旁边,却遭了春儿暗地一个白眼,顿时在心里暗叫不好。
桌上的点心都是些糕点,有圆的有方的,多是绿豆味道和桂花味道的,还有一种像是小麻花,但是又有些不同。三人坐在床沿上吃了些东西,燕儿忽然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
“我去拿些茶水来,顺便点些灯拿过来,天要黑了。”说完,她跳下床沿,对春儿说:“你照看着紫珠,莫要欺负她。”
唐瑄本是想跟她一块走的,却冷不防春儿一下扑过来抱住了她半边身子,笑嘻嘻对她姐姐道:“那是自然,你赶快去吧!顺便给奶奶说,我要喝金银花茶!”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唐瑄只觉得背脊发凉。院墙上那开的正好的金银花倒的确是用来泡茶的,唐瑄平日里也常常喝,可那花是没有存货的,要喝的话是要当时去摘的。这会要喝那个,这不是摆明了要拖延时间么。
可是想抗议却抗议不了,唐瑄只觉得半边身体被春儿压的死死的,一时间只能无奈的看着燕儿出了门,匆匆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