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瑄这时候的情绪很复杂,有感动,有担心,又是震惊之下的安心动容又是做了错事面临责骂的胆怯,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浓浓的愧疚。刘氏待她这么好,她却占了人家外孙女的身体,还惹来这么大乱子。
唐瑄心里诸般心思交杂着,看着刘氏越走越近,心想就算打骂她也是应该的,不想刘氏却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做得好!”刘氏的声音很沙哑,这让唐瑄甚至以为自己是幻听,难道不是“你做的好事”吗?对哦,她一定是听错了。
“做得好!”刘氏又重复一遍,然后蹲着身子帮她理头发:“就该这样!以后若再有那不分青红皂白就欺你的,莫要忍气吞声!狠狠揍回去!打不赢还有阿嬷呢!”
唐瑄这一次才终于听清刘氏到底说了什么,一时间她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刘氏。
“走,咱们把头发梳一下。”刘氏温和的笑了笑道:“没事也少与那些坏娃儿打交道,咱不稀罕。”
唐瑄坐在凳子上任刘氏绑着头发,眼角余光时不时看到她的手。那手由于长年干农活,粗糙且生满了老茧,那些纹路的缝隙里总有些洗不净的污黑。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心里堵的慌,眼睛一酸,一滴滴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
“诶~~~怎么哭了?”刘氏一边给她抹着眼泪一边讶道:“怕是饿了吧?这都过午了还没吃饭!”
手脚麻利的把唐瑄的头发给绑好,打开柜子给她拿了些点心,刘氏便急急去了后面厨房。唐瑄在屋里沉默的四下看着那带着香樟味道的古旧家具,忽然觉得心里松了许多。
这里就是她家啊,对,是她家了。
那些迷茫和无措也随之远去,唐瑄忙跳下凳子跟着刘氏去了厨房。
“本来说是给你炖点肉的,这时候也不够了,明儿再说吧!”刘氏看她来了,坐在灶上笑道:“再等会儿,就要开饭了!”
唐瑄笑着点头跟在刘氏身后捡着劈好了的细柴,心里却明白,这是因为那羊腿给了陈家的人了……
用过了午饭,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刘氏今天也没准备再下地,叫了唐瑄在火塘里迎着天光坐下,便拉了那装枕头线脑的鞋篮子出来,准备继续做活。
唐瑄也在一旁坐下,正发呆呢,却不料刘氏把那针线递给了她道:“紫珠啊,来帮阿嬷穿个针,这人老了眼神就是不好使。”
唐瑄应了一声,接过那针线,直接就穿了过去。这会儿的针比她在现代看到的可大多了,那针线都大的能飞过一只蚊子了,虽然线也粗了,但仍旧不是什么问题。
唐瑄麻利的把针穿好便递回给了刘氏,却不知刘氏一直在一旁暗暗的看着她,见她神情未变,手也没抖,拿针时更是知道避着那针尖,心里便起了计较。
但脸上却丝毫未动声色,只是喜的眉开眼笑的接过那针线,不住嘴的夸奖她:“哎哟,紫珠都会帮阿嬷穿针了!到底是姑娘大了,用处也大了。”
唐瑄闻言也很高兴,巴巴的看着那针线等着刘氏拿褙子开工呢。却不想刘氏把穿好针别到了自个儿裙子上,便把篮子里那一卷裹好的布头打开,开始翻翻捡捡。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翻出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靛蓝麻布,笑眯眯的冲唐瑄道:“紫珠啊,嬷嬷给你做个荷包可好?回头给你装些零嘴儿,免得饿了。”
唐瑄一愣,刘氏已经把那小片儿方布一对折,在篮子里拿了一把大剪子给她比划道:“紫珠啊,看着,先要拿剪子剪个样儿出来。”
刘氏做的很简单,只是把那方布对折了,直接剪齐整了就好。唐瑄认真的看着,估摸她是准备做个方方正正的袋子。
两人说着话,刘氏已经剪好了布,这会把裙衫上的针抽了下来,在一头挽了个结:“先要打个结,线才不会散,布要从底下缝。”
“看好了,从正面缝下去,再从后面穿过来。”刘氏教的都是很简单的平针线,可以说就算是从来没摸过针的人也能很快学会,唐瑄前世也就只缝过扣子,这会看着刘氏给她指点要领,只在心中一一记下。
两人一个示范一个学,不多会儿,那布片的一面就已经被刘氏缝好了。她打了个结,拿牙咬断了线,然后递给唐瑄示意她看。
对折的方布下面本就是连着的,另外一边又已经被刘氏缝好,这样一来只要再缝一边就能做成个简易的荷包了。刘氏把针线递给唐瑄,教着她打结,又指点着她从下面开始缝线。
看人家做的时候都简单,自己做就难了。唐瑄本就没干过针线活,这身体年纪小,手也没那么听使唤,几针缝下来,那歪歪斜斜忽大忽小的针脚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看了。好不容易坚持把一面缝完脸上已经是涨的通红。
低着头递给了刘氏,本以为会被笑话几句,却不想刘氏只是连声的夸她聪明能干。还珍而重之的把那“荷包”收了起来,说要留作纪念。感动之余,这也让她更加的干劲十足了。
其实刘氏本意是不想让她累着的,怕她小孩子心性,一时间逼的太紧反倒生了厌烦。可是唐瑄却不是孩子了,而且就算没人说她也知道,这针线女红是古代妇女安身立命的一大技能,若是学不好回头有的她吃亏的。于是整整一下午,刘氏都指点着她做些针线,渐渐的那针脚也能缝的平顺了,两人一教一学,直到日暮西陲这才怕伤了眼睛,收工了事。
之后的几日唐瑄都跟着刘氏做些针线,那日所说的“荷包”也终于由她亲手做了出来。虽然没有花样也没有装饰,只是方方的荷包加上能收口的带子却也让祖孙二人高兴了好几天,乐的嘴都合不拢。
唐瑄自己做着做着也做出了些瘾头,这会儿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满脑子yy,就想着那些现代的花样啊,背包啊手袋啊,准备学好了针线做出来从此走向发家致富的道路……
唐瑄坐在火塘门口一边做针线一边傻笑着做白日梦呢,就听到后院正在做饭的刘氏唤她,忙放下针线就朝着厨房去。刘氏看她过来,一脸的笑意递给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让她赶快吃。
迎面就是一股子奇怪的异香,唐瑄拿在手中只觉得是热气腾腾的一团,却根本辨不出是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递到嘴边咬了口,顿时口中浓香四溢,也让她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羊腰子啊……只是做法不同,不知拿什么叶子裹了放在火里烧的,那种腥膻之气尽去,只剩下了浓香的味道,诱的她忍不住又是一口咬了下去,露出了里面暗红的色泽。
看着刘氏坐在灶前看着自己笑,唐瑄顿时囧了一下,忙把手里的东西朝着刘氏递了过去。刘氏看她却只是一笑道:“阿嬷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骗人呢!一只羊一共就两个腰子吧?连腿卖的话也就一个而已,刘氏上哪里吃的?只是刘氏只让她吃,两人推拒了一下,唐瑄最终还是有些不舍的吃了干净。
看她吃完,刘氏便从灶上站起来,拿了大碗在砂锅里盛肉:“去洗个手吧,准备端饭了。”
唐瑄应了,去了井上,刚打上水呢,就听到后门碰的一声,扭头看时,一个小小的身子站在了后门上。那是个约莫六岁大小的男孩子,一身白色的长衫看起来相当整洁干净,头上也不同于别家的娃儿剃出几个小辫,而是整整齐齐的梳了发髻戴着巾子。再看那五官,不算白净,但是眉目干净,眼睛大而有神,五官细致中别具生气,只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男孩子就该是这个丰神俊朗又活力四射的样子。
这会儿刘氏也正端了汤碗走出了厨房,那孩子傻乎乎的站在门上被四只眼睛瞧个正着,他嘿嘿干笑两声,一只手轻手轻脚的拉了门就准备撤退,却不想刘氏开了口。
“昱哥儿,来玩儿的么?~~~奶奶刚炖了肉,你一起来吃些。”
“啊,不,不了~~~”被叫做昱哥儿的男孩讪讪的笑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四下乱飘,神情有些不安。
“那你来作甚的?”刘氏的脸色沉了沉,还不待昱哥儿回答,唐瑄就听到后院门外几声大呼小叫,眼角余光便瞅着那昱哥儿背后几个人影飞快的跑开了,那一身尤其醒目的大红衫子,不是大牛又是谁?
刘氏冷眼看着,却不点破,只是端着手里的碗道:“既然来了就是客,那就一起吃些肉吧!若是跟奶奶生分了,那倒是不好呢。”
昱哥儿听见后面的人都跑了,这会更是坐立不安了,只是随口应道:“我只是,只是,走错了门了,刘奶奶莫怪才好。啊,对,对,就是走错了门了~~~”
“奶奶不怪~~~”刘氏笑了笑,柔声道:“你若要是再不进来,奶奶可真要怪了呢。不是客,那便是成了仇了,回头定要找你爹娘说道说道,看这乡里乡亲的,平日里也是来往的,怎的突然就这般生分了。”
那昱哥儿“啊,啊”的应了两声,才如梦方醒般知道刘氏话里意思是要找他父母告状了,这会儿是心乱如麻,就算别的事情没有抓到现行,但是踹了人家的门被逮个正着却是事实,这回去,少不了就是一顿狠骂。
唐瑄在井上看着,虽然不知刘氏为何一定要留昱哥儿用饭,但是想了想,还是跑过去拉他。看唐瑄过来,昱哥儿被吓了一蹦,那一股子做贼心虚的感觉都已经明显到快要写到脸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