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陪我玩吧?”见唐瑄情绪好了点,昱哥儿便又提起了玩的事。
唐瑄看他这样有些哭笑不得的捡起了针线:“净知道玩儿,你不读书的吗?”
“没意思。”昱哥儿一脸不耐烦的摇头,看唐瑄缝那东西,问道:“你做什么呢?”
“学针线。”唐瑄才不会告诉他自己要攒嫁妆,只是觉得昱哥儿人好又聪明,要是这么荒废下去真是可惜了,想了想又道:“你不读书,将来没出息只能种地,还玩儿呢,当心到时候说个媳妇跟我二舅母似的!”
“呸呸呸!”昱哥儿被吓了一蹦,吼道:“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你们家唐忠义才说他娘那样的呢!”
看唐瑄笑她,昱哥儿怒道:“你要是再咒我,我明儿大了就娶你做媳妇,天天不给你饭吃!”
谁要嫁你个小屁孩,唐瑄翻着白眼:“呸!我才不嫁不识字的人呢!不读书就是没出息,吃饭讨饭你还娶媳妇呢!”
“那……”昱哥儿犹豫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又道:“谁说的!读书有什么出息!你瞧你爹有什么出息了?我看你大舅才厉害呢!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学武当兵去,将来骑大马当大官!哼!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娶你!”
闻言,唐瑄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嘴一动牵动了伤势疼的直咧嘴,定了定神才又开口吓唬他:“谁告诉你的!我大舅学问可比那谁好呢!不信你去问我阿嬷!”
“能文能武的人才能当大将军呢!”唐瑄笑他:“不识字,你就配当个大头兵!给人刷马!提鞋!”
昱哥儿愣住了,半晌才低低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大舅学问当真好?”
唐瑄哪里知道这个,但是看那个大舅单靠着自己就有了出息,那肯定不是笨的,莫非还能不识字?反正昱哥儿跟她大舅也没什么交集,就唬他呗。
想着,她就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做生意的要算账,打仗的要学兵法,做官的更要考试,不管你想有啥出息,不读书都不会成器的。”她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说道,却不知道自己是歪打正着了,那个传说中的大舅舅,还当真是能文能武,多才多艺呢。
昱哥儿闻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看唐瑄拿着针线也不理他,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沉默的走了。唐瑄看着外面的帘子心下叹了口气,比起昱哥儿,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啊。
就这种家庭出身,就这种不靠谱的爹娘,日后到了嫁人的年纪,怕是真正叫一个声名狼藉一穷二白了。刘氏对她虽好,可十年后难保不会有什么病,这年头生活压力又大,医疗条件又差,五十多岁去了再正常不过,六十多岁那都是寿终正寝了。至于舅舅家,那再怎么好,也跟她没多大关系。而且,尤其是家世啊……这种家世,随便一打听,正经好人家都不会娶她吧?
若是不为自己好好谋算,这未来还真是一片黑暗啊……
可是该做些什么呢?出去工作肯定不可能,做玻璃肥皂什么的发家致富也是纯粹扯淡。玻璃这种东西,早在公元前就有了吧?在中国只是因为质量不好成本又高,不如陶器美观便宜所以没人研究那个。但是西方国家这时候玻璃技术已经相当不错了,民间没有的东西不代表皇室也没有,就算先不提真空烧制的技术难度,胡乱折腾些东西出来也根本是自找麻烦。
至于肥皂,这时候的确没有,制作也简单,猪油草木灰而已。但是这年头猪油可是金贵东西,寻常人家连吃都不太舍得吃的,在不知道配方比例的情况下,谁能任由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万一十次百次不成功,那得糟蹋多少钱呢!而且,就算真的做出来,搞不好在没有工业化生产的情况下,成本会比用皂角做的肥皂团高数倍……那可就真是出力不讨好了。像现代也不过就是在近代才真正普及肥皂的使用,之前不是不会做,阻碍其发展的原因不过是过高的成本而已。
而且,唐代的孙思邈早就记录了“胰子”这种东西,后来还有什么玫瑰胰子,桂花胰子,只是因为价钱贵不多见,鬼才知道那东西跟现代肥皂香皂到底差多少呐!说不准根本就是差不多的东西了。
纺纱机……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改进不散播的话,麻烦也不会太大,还能带来实质性好处。只是家里没有,得看将来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唐瑄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盘算,桩桩件件都想完了,才发现穿越文里的桩桩件件都不是那么现实。就算除去了大炼钢铁飞机大炮这种完全不靠谱的yy,也不过就剩下些玻璃镜子肥皂香皂花露水香奈儿等等根本就跟现实脱节,完全不考虑技术和成本,甚至连时代都不理会的胡思乱想。
想的多了,唐瑄就有些走神,手中一乱,针线就扎了手。唐瑄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活计,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原来真正身处这个时代仔细考虑,才发现自己在现代引以为傲的那些知识屁用没有。
要说语文,她那点中文水平跟古代人提鞋都不配,而西方文学又不符合如今的价值观,说出来写出来都是妖言惑众;要说数学,实用数学她肯定不如那些账房掌柜,高深的数学……人家古代人早就把圆周率算明白了,她会算么?还是她能整理出高数微积分几何学的全套理论了?普及阿拉伯数字?啧,真当那些胡商是死的啊;然后……政史地还是物化生?难不成还有英语?得了吧,英国人这时代就一苟延残喘的份儿……
想了半天,感情自己什么都不会呢,原来我们身处现代只是学会了怎么在现代生活,而不是怎么创造出现代的生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田织布忙生活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啊……
想通了这些,唐瑄算是认命了,要想过的好,先得把这个时代女性安生立命的技能给学明白了。针线女红厨艺,学的好了,再去说什么革新,不然只是眼高手低的徒惹人笑话而已。至于将来,好歹也学了四年的设计,就算当个裁缝也是能混个小康的。
收了浮躁的心思,手下便稳了许多,唐瑄看着手中越来越均匀密实的针脚也隐约有些成就感,至少她也学会了以前不会的东西,这样一想也是莫大的乐趣。
到刘氏来喊她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把东西拿给刘氏看,刘氏本以为她是在屋里哭呢,这会看了活计,大大的吃了一惊。
“紫珠你……”刘氏楞了一下,细细看那针脚,又去看唐瑄神色,发现她丝毫也没什么悲伤委屈的,顿时就有了些说不出的感觉:“你倒是……你倒是个心宽的,这般知道上进,以后必然是好的。就可惜你那娘,怕是累了你,哎……”
刘氏想着自己在外头生了一下午闷气,便深深的叹了口气,俯下身子看着唐瑄,问她:“紫珠,先前说要与你做里衣的,阿嬷太忙,你自己做可好?”
唐瑄听了先是一惊,然后便笑了,朝刘氏点了点头,说:“好。”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刘氏瞬间石化,她蹲在地上猛的抱住唐瑄连声喊着“老爷保佑!老天有眼!”唐瑄沉默的任她抱着,只觉得背后的衣裳渐渐的湿了。
慢慢的开始说话吧,整句整句的不行,一个两个词还是没问题的。
……
……
刘氏没有逼着唐瑄说更多的话,反倒是翌日一大早就去了周家,给昱哥儿娘割了些肉,又端了几块豆腐,非要谢谢人家。
可没想到那周家人也正忙着昱哥儿上学的事情呢,本来挺高兴的,刘氏一来便是不欢而散。
那周家的本来跟刘氏邻里邻居的也有些来往交情,关系也算不错。可是提到孩子的事儿就全然不是这回事了。本来也没有哪家的男娃儿成日跟着女娃儿玩的,这点儿他娘就不高兴。更何况唐瑄她娘唐清波那样名声,自己先前也又傻又哑的,那周家的第一反应便是唐瑄会把昱哥儿给带坏。
而且这之间还有件事儿刘氏不清楚。原来那昱哥儿虽然聪明,但自幼就是个皮孩子,整日里就跟村里头当着孩子王,上山下河的跑。周家老来得了这一个独子,自然是望着能有些出息的,五岁上头便打点着让他去学堂念书,可也不知那孩子听谁讲了些学堂里跪书案,打手板,抄书的事情,但凡一说读书的事儿他就犯拧,闹腾都是轻的,有回说得重了干脆跑到半夜不归家,可把他娘给吓坏了。
后来这事儿一过,他爹娘就寻思反正六岁也不算太大,等十岁上懂些道理再送去学里也不迟,实在不乐意学那也就算了,反正家里就一个儿子,多攒些总亏不了他。于是这读书的事儿就一耽搁耽搁到现在,任谁也不提了,眼见这孩子都快七岁了,还是个大字不识的。
可昨天也不晓得抽了什么风,一溜烟儿跑回家就拽着他娘说要去读书,然后晚上就追着他爹给张罗去学堂的事儿。他爹一听也高兴,怕他反悔,便连夜找人备下了东西,这天不等亮就上学堂找先生去了。
这不他娘在家正高兴着呢,觉得孩子终于懂事儿了出息了,正寻思着整些猪头羊头的去庙里谢菩萨。这刘氏便来扫兴了,那周家的便觉得这天底下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啥事都得犯个小人啥的,这般想了,也就这般说了,说话指桑骂槐的越发的尖酸刻薄。
刘氏本来不是个忍得住气的,可是想了想唐瑄,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随便说了几句,便出了门,哪知道到了门上,那周家的又追出来,生推着让刘氏把东西拿回去,两人你来我往的,便把那好好的豆腐给摔倒了地上。
刘氏只觉得那怒火蹭蹭往外冒,可想想孩子还是生生忍住了。最后忍着气出门时候,还听见周家的在后面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负着气回了家,刚进门儿呢,便看到唐瑄的小脑袋从东间门帘后头探出头来,软软的唤了一声:“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