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瑄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大半个月上下才能缓慢的下床活动,如今已经能走了,只是仍旧一瘸一拐的,动作也不快。而她自己也不想太多的动弹,现在年纪还小,要是不好好养着,将来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毕竟这个身体大约是伤到骨头了,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孩子恢复力虽强,但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还是得好好养养的。
所幸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妇人对她是极好的,虽然笑容不多,但是行动上却是极为宠溺的。
吃的自是不用说,新鲜时蔬那是顿顿都有的;鸡蛋一天少说也有两个,隔三差五的还会给她炖个肉汤,也许是鸡汤,也许是大羊腿棒子蹄子肉皮……各色好吃的再加一碗大白米饭给她端到面前,总要看她吃完了才放心,之后还要夸赞两句,好像能好好吃饭是多么了不得的功绩一样。
短短的一个月,她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就已经完全补了起来,皮肤也脱了那种病弱的暗黄,现在虽然没有多胖,但至少像个正常的孩子样儿了。
这一切虽然让唐瑄跟那妇人亲近了许多,但也让她对某些事更加云里雾里了。
这一个多月,唐瑄接触的最多的就是这妇人了,自称是她阿嬷,她考虑过之后觉得可能是指姥姥。除她之外,这屋里似乎再没有别人了,看着像是个寡居的。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又有些寂寞,妇人有些絮叨,嘴巴一天到晚几乎都不停的念叨些什么,逐渐的也让唐瑄能听懂一部分了这里的方言了,毕竟都是汉字为基础的,天天听,倒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所以唐瑄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名字是叫紫珠,姓氏就不清楚了,阿嬷没提过;阿嬷是姓刘的,具体名字她自然是不会跟唐瑄这晚辈念叨的,姑且称之刘氏吧;刘氏嫁的人家姓也姓唐,夫婿去的早,似乎是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紫珠就貌似是那女儿的孩子。
这期间她也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是穿到了古代了,只是哪个朝代还不太确定。家里是住在街上的,房子约莫是中原样式的,独门独院三间两进,没有前庭只有后院。进了大门便是堂屋,当**着福禄寿星,两侧是卧房,唐瑄现在就住在东侧。
堂屋往后是火塘,右手边东侧大约是书房,如今只堆了些杂物木材。再往里就是院子了,正当中有一条青石板路,隔开了东西两侧,西侧厨房前边一口带轱辘的古井,旁边有些石凳木盆靠墙搁着,像是干活的地方。
东侧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刘氏竟然还是个风雅的,一个人却种了满院子花,这会正是时节,瓦盆里娇贵的牡丹月季,和着墙角满丛的胭脂,竟也开的争奇斗艳的。不过唐瑄觉得都抵不过西面院墙上那爬了满墙的金银花,花朵只有指节大却开的生机盎然的,半金半银星星点点的衬在叶子丛上,风一吹满室盈香,那味道,提神醒脑,清而不俗,唐瑄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花香,好像上辈子都是白活了一样。
每每在院里感受着这一室花香,唐瑄就觉得穿到古代也是件幸事了。这种感觉甚至能让她连院子最右侧那个让她很囧的土茅厕都视而不见了。
唐瑄有考虑过这究竟是什么朝代。没有辫子,肯定不是清朝了;客厅里没有太师椅,家里家具齐全,却只有方凳和马扎,被子衣服也没有棉布,感觉像是宋以前,又因为天家姓李,她就猜是唐朝了,虽然年号闻所未闻,但是唐朝皇帝好改年号那是出了名的,她也不以为意。
可是家里的伙食和生活又让她有几分疑惑,刘氏肯定是做农活的,她每日可是天不亮就起身下地去了。可却又不像是普通农户,不说别的,家里竟然连一台织机都没有!古代不都要织布的吗?而且……就是盛唐时期,也没有农户家能吃的这么好的吧。要说是富户,可家里又没有丫鬟婆子,就只有这妇人一人在家。
但有疑问唐瑄也不敢开口询问,甚至不敢回刘氏的话。毕竟能听懂些,离能说还是差了很远的,那些发音啥的,她现在也弄不明白,只好暂时装聋作哑了。但奇怪的是,她成日里不说话,阿嬷居然也根本不以为意,完全不会担心,好像她本来就该不会说话一样。疑惑之下,唐瑄私下里试过,听力和发声都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唐瑄正发着呆,帐子后面门帘动了一下,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短粗憨直的农家汉子探头朝屋里望了几眼,然后径直走了进来。这人是她二舅舅,听刘氏的言语,大约是叫做唐林的。这些日子,因他每天都要来几趟,唐瑄已经跟他熟了。抬眼看去,只见他照常穿着一身脏兮兮带着灰土的青麻短衫,裤脚撸的高高的,脚下踩一双破旧的草鞋,脚上尽是泥。看到唐瑄看他,二舅舅顿时满脸的纹路都笑了开来,一只脏兮兮的大手中拿着三条绿油油的小黄瓜就朝着唐瑄怀里递了过来。
“吃!”他比划着吃的动作,结结巴巴的说:“刚摘的,吃了,么叫那婆娘看见了。”
二舅舅说的是自己的媳妇马氏。他是有几分傻气的,唐瑄见阿嬷对他说话总是提着他耳朵在耳边大声吼,看样子像是个有耳疾的。说话也慢,有点结巴和吐词不清,不过他这样连说带比的说话方式倒让唐瑄得了益,阿嬷说话太快,唐瑄听懂很多词汇其实靠的是二舅舅。
听到二舅舅的话,唐瑄配合的连连点头,把那小黄瓜都抱在怀里,示意他放心。二舅舅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但是马上又警惕的四下看了看,两手放到头边做出一副扑人的样子说道:“么叫他们看到了,到处咒人!还有那周家的,偷东西!”
他表情有些恐怖,瞪大了眼睛看着唐瑄,比划着搬东西的样子:“偷东西!”
唐瑄知道二舅舅一向这样的,他智力有些障碍,又听不见声音,便会成日里疑神疑鬼的,唐瑄只是配合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二舅舅看唐瑄听话的样子,神色松了些,往外张望了一下问道:“嬷嬷呢?”看到唐瑄摇头做不知,他又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我到地头去了,你看好门,莫叫别人进来。”
说完,他掀帘出去,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看唐瑄,想了想,又走到了床边:“你莫到处跑啊!等着嬷嬷回来!”
说完他看着连连点头的唐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唐瑄安静的坐在床上,只听到二舅舅把前面堂屋大门给拴上了,然后又拎了个小马扎朝着后面院子去了,唐瑄知道他出去后八成会拿马扎把后门抵住,唐瑄摇了摇头决定随他去了,这可能是过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听到后院逐渐安静,唐瑄爬下床,拿着三根黄瓜准备去后院井边洗洗,正是春夏交接时分,黄瓜可是稀罕物事。况且这东西这里本是不产的,但具体从哪传来的唐瑄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时候还叫胡瓜,算是金贵菜。更何况是这早熟的胡瓜,如果拿到街市上去卖,很是值些钱的。
二舅舅虽然有些问题,但他对唐瑄是极疼爱的,看见她都是喜笑颜开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经常带着些李子杏儿的塞进她手中,甚至黄瓜、萝卜、包子、馒头、烙饼他都当宝贝一样揣到怀里,一脸疼爱的塞进唐瑄手中,还会像今天这样以动作示意她快吃,千万别让人看见了。(注)
最开始的时候唐瑄自然是有些别扭的,因为自理能力差点,二舅舅衣服都是汗混着土土混着汗,直到结成硬壳,手也是不常洗的,这得多脏啊。给她的东西水果蔬菜什么的还好说,那些面食什么的就让她哭笑不得了。但是时间长了,唐瑄也就慢慢的接受了他的好意,通通都毫不客气的吃下了肚去。反正这古代即没有污染也没有农药,再脏还能脏过地沟油镉大米不成?
慢吞吞的下了床,刚掀开床尾的帘子呢,唐瑄就听见后院一个妇人尖利的大嗓门叫了起来:“娘~!娘~!”一边叫一边拿手拍着后门门板,震的门板哐当当的乱响了起来,唐瑄一听这嗓门,生生打了个激灵,立刻就把手中的小黄瓜塞进了麻布被单里,这才急急忙忙的撩开帘子到了门口,遥遥的看着后院的小门。
果然,门板被激烈的拍动之下,那妇人立刻就发现了门没有栓,而仅仅只是拿小马扎抵住了,顿时,那妇人气势十足的大力一推,直接就把那小马扎推到在院里的青砖地上,还在粗糙的青砖地上滑出好远。
唐瑄略微皱了皱眉,看着站在后门上的那妇人。这人是唐林的媳妇马氏,她也见过几回,只是接触不多。唐瑄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现在说的土肥圆。一米四上下的身高,腰腹却粗如水桶,长相基本没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一口泛黄的大龅牙了,配合上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说起话来便是口沫横飞唾星四溅,所以基本上她一靠近,唐瑄就四处躲着。而且因为身上那些旧伤,唐瑄对那些不算太亲近的人都是不愿意接近的,她初来乍到的,打打不赢,跑也跑不过,说也说不出,写也不能写,若要真再挨了打,那多半就是白挨了。可这会家里没人,她也没理由拦着长辈不让进。
马氏倒是大大咧咧的挎着菜篮子堵在了后门上,抬起耷拉着的三角眼瞟了唐瑄一眼,便无甚兴趣的移开了,略微四下打量了一下,随即便伸长了脖子朝着院子左边的厨房张望了过去,一边张望一边走了进来,嘴里还大声念叨些话。
“紫珠啊,你阿嬷呢?~~~地里长了些新菜,你二舅也不说给你们拿点吃,你在阿嬷家做客,自然是要吃些好的,有什么缺的跟二舅母说,虽然值钱的是没有的,但是那些不值钱的小菜还是能拿些过来的。”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西间的厨房门口,她脚步极快,唐瑄莫说伤着了,就算没伤,恐怕也撵不上她。厨房门这会儿并没关严,但也没有大开,只留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隙。马氏这会脖子更是伸的长了些,一边朝里面张望,口里话音更是尖了几分了:“厨屋里还有些啥菜啊?哎~~~也不知道你们缺些啥,就随手给摘了些菜过来了。”
说着话,马氏就用空着的左手推了厨房门,刚走了进去,一个极冷厉的声音就从后门口传了过来。
“谁准你进去的?!我屋里也是能让你乱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