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少进宫走动,怕是还不知道吧?”贵人冯岚瞧见韩嫣怔怔望着奔耍嬉跳的金犬若有所思,趋近前来贴至她耳畔,“这丑丑简直就是苏贵人的天敌,王爷进宫若不带它还好,但凡带了它来,苏贵人必是要吃亏的,绝无例外。”冯贵人摇着一只青葱玉指低声窃笑道。
此时已有宫女自苏怡宁寝殿取来绣鞋,服侍她穿上。苏贵人也顾不得同左文萱一较口舌长短,匆匆行至和帝身侧,不悦地向着叶芸乜斜一眼,急着辩解道:“皇上有所不知,今日午后臣妾等在长秋宫赏花,叶美人于后园对着一株白牡丹叹气垂泪,臣妾好心上前探问,不想她……”
“皇上,”叶芸朝着小皇帝微一屈身,再向冯贵人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她话头儿道:“芸儿自幼失母,又与父亲断了亲缘,心中常觉愁绪难解。今日见得长秋宫后园那株白牡丹,正是芸儿双亲至爱,因而思亲之念更甚,恰巧苏贵人上前相询,便向她倾诉一番。”
她回手指着湖边那块巨石言道:“苏贵人提点臣妾,御园景石上刻有思亲赋二首,芸儿这才来此跪思双亲。未能于皇后园中恭迎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苏怡宁见她并未向刘肇诉屈,反而替自己遮掩过去,以为她在刻意讨好,得意地牵了牵唇哼笑出声。
“朕知你身世堪怜,”和帝轻抚叶美人秀发语出挚诚,“你既如此思念双亲,朕生辰那日要登临观阳台,你也随行吧,回宫时顺路去白马寺上香!季产——”他扬手唤道,“你明日去问问皇后的宫人,那株白牡丹是何来历?着人在芸儿宫中辟出一块地来,栽上三五十株供她观赏。”
“老奴遵旨——”郑众应声领旨。
“多谢万岁恩典。”叶芸盈盈俯身哽咽而拜。
众人在湖畔逗留了一柱香的工夫,这才往竹林方向行去。
丑丑很是活泼好动,在一行人中钻来蹿去,琅邪王便也随之忽前忽后,脚下时快时慢自得其乐,全不顾及宫中的规矩礼法。
韩嫣同叶芸并肩行在最后,渐渐与前面众人落下了距离。“叶娘娘,您的脾性实在太过谦和,于宫中长此以往只怕要吃大亏啊!”瞧着近前无人,韩嫣好意提醒道。
叶美人并不答话,只向她报以浅浅一笑以示谢意,却似忽又想到什么,嗤地轻笑出声。韩嫣见她这副表情,心有所悟悄声问道:“娘娘可是在笑那‘三五十株’的‘夜光白’?”
叶芸隐去面上笑意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韩嫣,稍顷才轻抬素手掩唇叹道:“三五十株?便是算上皇后园中那株,这洛阳城内‘夜光白’也多不过七八株去,更遑论其他郡县?万岁这次可是给钩盾令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今日刘肇心情大好,一手挽着左文萱,一手牵着苏怡宁,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在最前面。见皇后娘娘落了单,周、冯两位贵人识趣地随行其身侧,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邓后回眸瞥见韩嫣与叶美人远远跟在后面,仿佛聊得十分投契,略显担心地皱起眉头,唤过仙珠吩咐道:“你去瞧着点儿叶美人与徐夫人,莫叫她们落下太远!”边说边向之使了个眼色。仙珠自然省得其用意,悄么声儿地慢下脚步,留意起后面二人动静来。
此时丑丑不知从哪绕了一大圈转回来,向着后面跑去,刘宇则嬉笑着追过来。这只金犬倒是蛮有灵性,跑到叶芸脚下打起转来,似乎与之甚为熟识。叶美人躬身在它背上抚了抚,见琅邪王追至近前,垂眸正色趋礼,“见过王爷。”贝齿咬住下唇,稍做迟疑又低声道:“多谢王爷助本宫脱困。”
“臣妾徐韩氏见过王爷。”韩嫣也踏前一步福身见礼。
刘宇对叶芸的话假做未闻,绕过她迈至韩嫣身前,上上下下毫无顾忌地细细打量一番,这才轻佻笑道:“咦?你不是那日宫宴上扑进本王怀中的美人儿吗?怎么?知道本王今日进宫,特来相见吗?”
见韩嫣面现尴尬之色,叶芸忙出言解围,“还请王爷勿要胡乱说笑,徐夫人乃是徐尚书的正妻……”
“尚书正妻又如何?”琅邪王挥手打断她话,“尚书正妻便是徐防唯一至爱?冠了这‘尚书正妻’的名分,夫人便可倾心于徐谒卿?哈哈哈哈——”他仰首朗笑,却不知究竟在笑何人,“形式名分皆虚妄,情之所钟心自知。徐夫人,本王所言可在理啊?”刘宇丢下这几句话,不再去瞧怔忪望着自己的二位佳人,响亮地打了声口哨,引着丑丑向前跑去。
终于挨至夜幕降临,韩嫣方得借口向帝后辞行离宫。仙珠亲自将她送出宫去,待返回长秋宫合欢殿时,却见邓后靠在榻上,死死盯住捧在左手掌心的那对同心佩,右手食指正专注地在上面画着什么。
“娘娘,”仙珠回身阂上殿门,“您毋须担心,她二人不过谈论些花草药理,言语间并无不妥。”
邓绥将玉佩纳入楠木匣中,阴着脸沉声叮嘱道:“本宫既已与之相认,还是万事小心为妙。今后她再入宫,你务必要多加留意早做安排,尽量避免她与叶美人单独接触。”
“奴婢明白,娘娘大可放心。”仙珠上前接过木匣小心收起,望着她脸色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吃吃言道:“娘娘,奴婢回来时还听到一个消息……”
邓后踢下绣鞋侧卧榻上,挑了挑眉轻哼一声:“说吧,本宫没什么听不得的!”
“听说万岁一回金华殿便着人拟旨,命诸王亲贵及九卿,于六月廿一日携眷同登观阳台,为圣上祝寿。”
“意料之中。”皇后娘娘面上表情无丝毫不悦,“他对韩嫣用情愈深,形势便对本宫愈有利。无论徐防对自己这位发妻有几分真心,上夺臣妻都非他所能容忍,更何况皇上早已夺他旧爱,君臣反目在所难免,时间早晚的事儿。”
她微眯双眼想了想,又冷笑道:“倘若韩嫣识时务,肯入宫为妃,那么来日姐妹同舟,于本宫大计亦有所助益。只是到那时——”说到这里,她的面色忽然冷冽下来,“叶芸此人,便断断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