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读过一则关于鬼的论述,讲有人请教先圣为什么乡野间的愚民多有遇鬼的传闻,而学者文豪却少之又少。
先圣回答他,鬼由心生,有野鬼,幼鬼,小鬼之分。野鬼看人不以肉体为依据,而是看一个人的内心。
读书人熟读经义洞察学问使心灵强大,野鬼行为单纯不具智慧只见其内心强大所以不来招惹,而乡民未开心智心灵不通达,野鬼见可欺自然频现。
杜青有时夜里赶路,过一些墓地荒野很少遇鬼,偶尔遇见了,野鬼也远远看着并不过来。所以尽管这女鬼前所未见的可怕,但不具灵智,仍是野鬼,杜青心中便尚存侥幸,心中默念先圣经义站立着正对女鬼。
女鬼生撕了赵昌向杜青二人走了过来,如野兽般打量着二人判断着上或不上。杜青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处跳脱出来!
但他强制按捺恐惧不肯示弱,对鬼不能怕,一旦怕了失去对抗的心理,精神上就露了破绽。
比如黔之驴中的那头驴,若一开始就害怕逃跑,那么不用黔驴技穷老虎就知道它软弱可欺早早捕食了。
女鬼看了半响,大雨将停天色变亮她的身形居然渐渐模糊起来。这女鬼扭过头开始慢慢向庙外退去。
活了?杜青心中微松一口气,只觉双脚一软。
只是一个念头的松懈,那女鬼居然猛的反身扑了回来!隔空便伸出了右手,白袖翻飞,纤纤玉手如同揭开门上的年画般,就是一撕。
杜青感到一股奇诡的怪力作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居然要将自己分成两截!
我不要死,我还没为父母正名分,我还没看到杜家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我还没娶妻没生子……我不能死!
杜青知道此时绝不能有一丝恐惧示弱的念头,不断抗争求生着。
那股怪力,先是作用在杜青的身体上几乎要将杜青撕开,但随后似乎感应到了杜青的反抗,猛的一钻冲入杜青脑里。
脑海中嗡嗡一片,浑浑噩噩不知所谓。胀痛中一股血从眼角流了出来。
鬼由心生,人的心弱于鬼,鬼的利爪才能撕开肉身。人的心强于鬼,鬼就根本不能对人造成伤害。
杜青知道女鬼先前的一撕化作一股怪力在自己的脑海中纠缠。若是自己能胜便可无事,若是败了只怕庙里化作两半的尸体就是自己的下场!
赵谈看着杜青闭目挣扎,立刻扶住杜青,站到杜青身前,挡住盯着杜青反应的女鬼。
女鬼一步步走来,但赵谈毫不退缩。
从儒道修为上来讲,本来就是学识渊博的赵谈在前面合适,但杜青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直接便将赵谈护在了身后。
这就是情谊。
这是杜青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识海,识海如一片海又如一片天空,识海中一股黑气四处肆虐,幸亏一股白气冲出来抵挡着。
细细看去黑气中是那女鬼的怪异嘴脸,而白气则是由一篇篇锦绣文章构CD是杜青读过且钻研透彻的儒家典籍。
杜青知道读书人讲究修心养性,所谓修心修的便是儒心。一名读书人寒窗苦读吸收各种知识提炼出自己的思想,这思想不断发育不断成熟最终就能蜕变为儒心。
有了儒心便能修行,通过看书,写书,传道,治民,除害等等方式一步步冲击“孺心”“著书”“立传”“传道”“不朽”这五个大境界。
读书人最重要的还是学识还是儒道修为,像那杜昌以为读书人的根本是官位,是等级是秀才名头,这就简直可笑。
儒道的核心是个人与体制的结合。
杜青书读了多年脑海中的思想也开始自成体系。此刻依靠白气杜青指挥着与黑气搏杀。
然而杜青终究年少,白气势弱,越战越难。此刻黑气已然将白气裹成一团堵在识海中央,杜青命如烛火岌岌可危。
拼了!天地无门唯有自用,杜青将白气压缩为一个小点耿直的扑进黑气之中!
“啊!”一声大喊,血从口中喷出,杜青缓缓睁开了眼。
头脑轰轰作响一阵疼痛,但身体完好,鬼物的攻击并未奏效!
杜青伏在赵谈身上,那女鬼原本静立与赵谈对峙,但见着杜青挣脱鬼力,立刻发狂。
身形一突,对着两人立刻冲了过来。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吹得杜青骨节都一阵发凉。
女鬼越来越近,杜青经过先前一搏早已心力憔悴,脑中疼痛还不知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赵谈站的笔直,有一股不屈的气势。杜青感觉得到赵谈的身体也在微微颤动,这是恐惧,但赵谈的精神却如毫不示弱,如火中真金,被炼出璀璨光华!
“滚开!”赵谈猛的一声大吼将杜青反抱身后。
“光天化日,那里轮得到你这魑魅魍魉猖狂!”一股白色的气团从赵谈的脑门冲天而起。煌煌堂堂光明正大,隐约间传出儒家正典的吟诵声!
儒气!读书人钻研学问到了一定地步将要结成儒心时就会生出这东西来!而赵谈,经过女鬼对精神的磨练此刻正是要结出儒心来!
那女鬼见了白气一声惊嚎,猛的就向后退去。
赵谈目前的儒气只是一股,弱小至极毫无伤人之力,女鬼怕的自然不是这微薄的儒气而是其他东西!
大周以儒立国对真正的儒学天才有着绝对的重视!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依靠儒道体制,无论何等武术高手,都不敢乱动儒子!
一阵钟声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随后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欲杀儒子,死。”。却见一只青铜的大手猛的就从虚空伸了出来,根本容不得女鬼挣扎将其一下捏住,紧紧擒拿。只闻得一声诡异惨叫,耸立起杜青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女鬼怪手,全都消失不见。
“这是城隍。”
沉默了半响,赵谈开了口。
家族里有宗祠供奉祖宗先人以一家之香火求庇护免受鬼怪之害。而一座县城亦有一县之香火供奉城隍,庇护全城。
雨停了,空山新雨后,有野莺啾啾的脆鸣。
杜青与赵谈在破庙里血污中休息了会儿,半响之后爬起来看这一地尸体不由一叹。
几人除了杜昌都是断头而死,王三的面目全都毁掉了,只有靠右半张脸辨出分毫。
杜昌头倒是完好,但整个人化作两瓣,内脏散落一地不成样子。第一次见着如此惨状的死人心中不适,头也昏痛着,杜青走向庙外却不料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两人走了几步,吸入雨后空气清醒了些许,杜青又停下来,他摇摇疼痛的头说道:“我们借庙躲雨却碎了神像,就此一走似乎不太妥当。那神像死了太久,早该入土,不如我们就将其葬了吧。”赵谈心中忽然一悲但不露声色点头同意了。
杜青负责进庙将一块块碎片收捡。而赵谈则在外面挖一个小坑。至于庙里的碎尸,一方面得等县衙派人查验另一方面杜青着实恨着杜家自然谈不上帮其收尸,没有做出辱蔑尸体之举已经算是克制了。
就这样捡着碎片,捡了上面的碎片,一本旧书出现在杜青眼前。这书似乎原本是藏在神像腹中,神像碎了这才显露出世。杜青捡起来一看只有两个字《玄经》。“想不到这神像中居然藏了本书,很久以前学派林立百家争鸣,有的学派发扬光大有的则日渐式微。一些学派为了延续传承就会四处留下典籍来,想来这本应该也是如此。
就我所知儒家之外尚有佛道二脉,虽然在周国不兴但他国似乎很是盛行,不知这本玄经又是哪一家的典籍?”
杜青捡起书来放进了怀里,遇鬼碎像得书……见了此书杜青便觉得是一种缘分。但现在心力憔悴什么书都看不进也不去翻它。
两人葬了神像便要去县城报官。此时忽然间却闻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