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学问这种东西,青木从来就不挑剔,而事实上,他也根本没得挑。虽说根本不知道跟着墨惠学点算学的学问有什么用,但青木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人生在世,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坏事,即便很可能有些东西一辈子也只能用到一次,可只要当时能解决一点麻烦,就算没有白学。
青木白天跟着墨惠学算学,晚上住在驿站的时候,背着赵文远偷偷扎马两个时辰,枯燥无聊的旅途,反而比之前所经历过的人生,还要显得有意思一些。当然,一想起自己可能真的要被赵文远扔进那个什么洞里喂牲口,青木还是会不由得心惊胆战,吓得连忙筹划该怎么逃跑——只可惜这逃跑计划就是想不出来。
赵文远自然就不会给青木留下任何机会,不过这几天,他对青木的看管,倒是稍微放宽了一些,从第三天开始,赵文远就不再坐在车厢里,而是在外头骑马跟着,说起原因,多少还有些尴尬。
赵文远虽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可毕竟也是贵族,年幼时也跟人学习过算学名篇《九章算术》,虽然不至于全都弄明白,不过其中比较浅显的一些道理,他自问还是懂一些的。
墨惠刚开始给青木讲学时,赵文远还能耐着性子坐在边上旁听,偶尔发表一点意见,以示他不是另外一个车厢里那群只懂杀人的莽夫。可是赵文远打死都想不到,青木在算学一道的上的天赋简直堪称妖孽,不过几天功夫过去,墨惠和青木所讨论的问题,在他听来就已然和天书没什么两样,下车骑马,主要还是为了避免丢人。
金刀门的大胡子和几个武林名宿相处得也不怎么样,赵文远倒不觉得奇怪,有王秋恩这个被赵国武林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在场,怕是任何一个年轻一辈的武者,都免不了要心里不痛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金不焕当然不觉得自己会比王秋恩差多少,多听那三个武林前辈夸王秋恩几句,难免会小肚鸡肠发作,找个借口出来骑马,倒也情有可原。
各怀心思走了将近半个月后,车队终于到了赵国和宋国的边境。出淇州,过虎牢,便算进入宋国。这年头国与国之间不太平,到了边界地带,这群往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武林人士,也难免多了一丝紧张。
金不焕明显收敛了他那一副“谁能拿老子怎么样”的神态,王秋恩说话也小心了许多,至少再也不敢说日后要将魔教怎样怎样,因为当今的宋国,就是被称为天下第一魔门,紫龙会的老巢。
走过残破不堪的虎牢关后,青木明显地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气氛。
这些天来,青木已经将墨惠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师父,遇到眼下这种不清楚的状况,就习惯性地问道:“先生,宋国不是赵常山打下来的吗?怎么又成了魔教的老巢了?”
墨惠掀开窗帘,远远地看了眼沧州名山黑木崖,淡淡地反问道:“你知道周亚夫吗?”
青木摇摇头。
墨惠道:“周亚夫,就是赵常山手下心腹大降周秉辉的小儿子,当年周秉辉为赵常山死,赵常山打下三州,割据宋国后,便收了周亚夫当义子。
十六年前李牧之带兵攻打宋国,魏国也同时出兵沧州,赵常山亲自上阵扼守淇州和隆州两地,剩下的沧州,却是由周亚夫把手。李牧之攻进隆州汴京城后,尽数抓走了赵家宗族,魏国却久攻沧州不下,周亚夫后来便以沧州一地,”
青木这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李公爷当时不直接把沧州也打下来呢?”
墨惠笑了笑,说:“赵常山建宋国,三州之地,淇州、隆州,本就是从赵国所得,而沧州,却是旧归魏国所有。若是赵国攻下沧州,日后便难免要与魏国一战,而赵国周边,尚有秦燕两个强国虎视眈眈,三面受敌,难免重蹈赵常山进占二州的覆辙。相反,若是让沧州保持独立,留一个宋国在赵国和魏国之间,赵国便能腾出手来对付秦和燕。”
青木恍然大悟。
墨惠又接着道:“周亚夫保留了宋国国号,可是毕竟沧州弹丸之地,小国寡民,想要在赵国和魏国两个大国之间存活,实在不容易,于是周亚夫就想了个很绝的办法。他建立紫龙会,以教治国,意为为赵家紫龙气传人保住香,如此一来,便可广收江湖人士为己用。
周亚夫本人,乃是天下少有的高手,除了赵家紫龙气外,算是尽得赵常山的真传。说起来,他与廉负荆将军的天资不相上下,三十出头,便已是无双境界。
紫龙会甫一建立,便有许多不得志的武者前去投奔,周亚夫来者不拒,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一个小小的沧州,便聚集了一百多个二品和二品之上境界的高手,三品境界的更是不计其数,势头半分不下于赵常山在世时。
周亚夫为了方便控制这群人,将紫龙会整编成了一个等级组织极为严密的帮派。从上到下,周亚夫本人任帮助,其下有副帮主一人,左右使者,龙虎龟凤四大护法,木火土金水五散人,刑财武礼庶五位堂主,掌管帮众前后左右中五军的五位军掌旗。
至于地方,每一地设分舵,分舵下设分坛,眼下紫龙会总舵在沧州,分舵却遍布天下,秦、赵、蜀、楚,到处可见紫龙会弟子的身影,若都聚集起来,便是一支十余万人的大军,其中入流高手就至少有两三千,天下间除了秦、楚、蜀三国,便是你们赵国,也无力掠其兵锋。”
青木点了点头,将周亚夫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廉负荆、樊作休,据李牧之所说,天下间的无双境高手,死活超不过三十人,他现在所知的,便已经有三个了。
“那么先生,为什么他们管紫龙会叫魔教呢?”青木又问。
“这个嘛……”墨惠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过来,微微一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