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卿雪阁的房门,此时房中只有萧大人和安澜。但安澜知道那四名侍卫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以他们的功力,房中的动静自是难逃人耳……真不知道这人在提防什么,做事如此小心,真怀疑他是不是除了行“闺房之事”外,那些侍卫都片刻不离身。
安澜似乎忘了,她就是“危险分子”。
“大人……”依偎萧大人怀中安澜轻轻呢喃。
“怎么了,还怕么?”萧大人的手缓缓滑落到安澜的腰间。
“不怕了……大人,我去倒杯酒给你喝……翠姨说、酒能助兴……”说到后面,安澜的声音已细小如蚊,面若夹桃。
“哈哈,好!”萧大人粗声笑道,显然心情不错。他搂着安澜走到圆木桌跟前,举起酒壶,斟酒一杯,自己没有喝,却是递到了安澜面前。
“美人今天跳的舞如醉酒了般,我倒想看看真正的醉美人是何种风情?”
这人还是心怀戒备?!怕酒里有毒吗?!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安澜掩下眼底一摸难以言明的厌恶与不耐,朱唇微张,就着送到嘴边的酒杯抿了一小口,辛辣的口感让她吐了吐舌头,从萧大人手中拿过酒杯,翘嘴娇嗔:
“大人你也帮我喝一口……”她将喝过的那一端递到萧大人嘴边,白瓷酒杯边沿还留了一道清浅暧昧的唇印。
“好,就一口。”见安澜神情自然、安好无恙,萧大人笑着凝视她晶亮的双眸,才放心饮下一口。
“大人……好喝吗?”含娇细语,安澜紧紧注视着面前男子的神情,轻巧挣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
在看到他眼神渐渐涣散,粗重的喘息起来……安澜冷冷一笑,拈起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有毒的并不是酒……而是她的唇脂。
她想让他喝酒也只是为了让她身上的香味起到更好的催情效果,好弄些动静迷惑屋外的人……
呵,多疑的好啊,还省的她要与他更近距离的接触……
扶着精神萎靡的萧大人躺到床上,安澜拿起酒壶将酒浇到他的大腿根处。
那瘦长丑陋的嘴脸,这下更是扭曲可怖。
一阵冷风乍起,安澜身子被人揽起,瞬间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觉得没来由的安心……
“信我吗?”烬揽着安澜跃出窗,急坠下落,长衣鼓荡,乌发散飞如墨,那些飞舞的发丝掩住了他的眼神,只有一缕若含深意的笑,嵌在唇角。
都带她跳下来了还问这话?!呼啸而过的风让安澜有些睁不开眼……
“摔死了我也一定拉你做垫背。”她没好气的说道。
话刚说完,烬翻腾起身,足点墙头轻盈一跃,安然着地后,安澜还来不及看这是到了哪就被烬环住腰身旋身而起——
“扑通!砰!”杂木盖落下。
酒、全是酒!他、他居然带她跳进了酒缸里!?
周身顿起凉飕飕又火辣辣的感觉……
安澜呛了几大口酒,奋力挣扎起来,想顶开盖子出去!却被烬按捺住……
“有人来了……”脑里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你身上有气味。”
可是她快窒息了啊……安澜不敢扑腾了,狠狠的掐了掐烬,她真的憋不住了!
突然两片温热的东西贴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为她度气……
安朔脑子里“嗡”了一下,心也漏跳一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脑袋里晕乎乎的一片,身体也仿佛侵入了酒意、酸软无力……
脸上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软黏黏的东西脱落……
“砰!哗啦……”
一缕晚风掠过,像是卷带而来高巅之上冰雪的清寒气息,安澜忍不住一哆嗦,迷糊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才惊觉已被烬捞出酒缸……
凄清昏暗的街角,挑檐隆起张牙舞爪的棱角戳破夜的凉薄寂静,探出墙头黑黝黝的枝桠延伸出奇诡的影子,如蛇般悄无声息的蠕动爬行……
“人、人走了?”她甩了甩沉重的头,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却触到额上突起的一角,一扯就掉了下来……是那人皮面具。
不知道在想什么,烬眼眸中幽光一闪,似笑非笑的瞟着一脸晕沉的安澜,半晌低低道:“还会回来。”
“咦,你这是什么?”安澜没听清他说什么,却是注意到烬脸上的那道皱痕,一伸手胡乱在他脸上拨拉几下……
“你!你、你……”像是得了口吃,安澜“你”了个半天却没说出完整的话来,只是睁大双眸,如同看见了什么怪物……
怪物是没有,只是她见证了一只“丑小鸭”变成“美天鹅”的一瞬……
虽然、那只美天鹅是公的。
月华如练,面前的男子面容皎洁,漆黑的湿发凌乱写意的贴在脸上,勾勒瑰丽的纹路。
漫天星斗的光华都如海水般涌入他魅惑的眼眸,左眼角下一滴泪痣隐隐绰绰、勾人心魄,那是朱砂怎么也点不出的风情。
裹着那袭红衣,濯濯如出水红莲,清冷而妖娆,炙热而孤傲……
原来那一张普普通通的面皮下竟藏着这么一张绝世容颜。
红衣真的俗气吗……安澜第一次觉得那一抹不顺眼的艳红是如此的雍容华贵、张扬不羁,似乎染就睥睨天下的美。
微勾唇角,烬妖冶的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轻挑眉目:“怎么、迷上我了吗?”低哑磁性的嗓音,明明轻佻的话语被他说出来却生生多了份温柔缱绻。
安澜迷醉的表情瞬间龟裂,强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张祸水脸上扯开,喃喃骂道:“人妖!”
好吧、她承认、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一点点的无奈、一点点的、心虚……
就那么、一点点。
“该走了,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到哪去?”
“能看戏的地方就好。”烬抚上泪痣,倨傲邪肆的一笑。
安澜盯着已闲庭信步于前方的男子,那优雅凉薄的背影,浸染上夜色的暗红长衫随风扬起,笼着白惨惨的月华,竟撩起一丝肃杀凌厉。
瞅瞅自己,一身狼狈的酒水,衣服平贴在身上,酒气熏天……安澜郁卒至极。
这就是有内功和没内功的差别吗?!一起泡进酒缸,那货出来“蒸”一下就又闲雅大方了,而她、落汤鸡一样……
“喵……”被主人遗弃的某猫还飘浮在酒缸里,叫声凄婉。
哎、看来还有一只“落汤猫”……
安澜发发善心,把它捞了出来。
七宝啊七宝,你的小命到底得多顽强才能在那样的主人面前蹦跶到现在……
“喵唔……”被安澜同情可怜的眼神“羞辱”到,七宝猫躯一震,风骚的摇摆摇摆,将皮毛上的酒全抖到安澜身上、脸上……
在安澜发飙之际,七宝已挣开安澜的魔抓,扑向自家主人的……呃,衣袍下摆……
“啊!你个不识好歹的臭猫!”被甩在后面的安澜气得大骂,目光如刀,横一道竖一道凶猛地切过去……
而某猫迈着优雅的猫步,一步一只湿脚印,前进……
“喵……喵喵……喵喵唔唔的喵……”七宝叫的很是畅快。
隐蔽的犄角旮旯,一道黑影鬼魅般的飘过,如一团黑云,侵上画檐又施施然飘落到另一处墙头,不慌不忙、悠然闲适……若不见后面几道身影尾随而来,还真以为这人是在兜兜转转、赏花观景。
他落在纤弱的竹节上,轻若无骨,回眸看向追来的几人,长袖一拂——
“你们不要追了嘛,追的人家跑的好累……”
听见这人脸不红气不喘的埋怨,后面追来的几人怒火中烧,憋屈不已……
大哥,这到底是谁累?!您老在前面飘的轻盈欢快,他们在后面追的要死不活……
偏偏每逢要追上的时候,又轻飘飘拉开好一段距离……那姿态、那表情、那动作、分明是赤裸裸的玩弄!
“大爷我不陪你们玩了!”感觉周旋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人嚣张的甩下一句,旋身一起,几个呼吸间,人已湮没在了墨色长空,踪迹难寻。
“不用追了。”低喝一声,此人正是青楼那横剑拦下过安澜的男子,他包头的黑布已不见,头顶光秃秃的一片,在月光下,锃亮锃亮。
“大哥,放走了此人,大人的死我们如何对上头交代啊!”一人气息不稳的说道,他想起他们破门而入见到的画面,眼神如芒刺般尖锐阴寒。
“他、是、鬼、云。”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字眼,光头那张脸更是冰寒煞气。
“什、什么?!那小儿是楼外楼的鬼云!?”那人瞠目结舌,余下两人面面相觑。
鬼云,当世轻功第一人……凭他们、如何能留得下?
“为今之计,只有查出那女子的身份。”光头冷声道,想起那凭空消失的女子,眼底也有了一丝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