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柜,你猜谁来了?”店小二风风火火的冲到柜台前,两眼放光,神情有些激动。
“谁啊?”桌上铺着账本,算盘敲的噼里啪啦,金掌柜头也不抬,随意问起。
“是天一阁的房主来了!”店小二的声音拔高。
“来了就好好招待,你嚷嚷个什么……天一阁、啊、什么?!你说天一阁的房主来了?!”金老板的头猛然抬起,直勾勾的盯着店小二。
“我没说错,他拿出了莲玉。”想起那人的风华,店小二根本没去怀疑那玉的真假。
“那就是了,快、备最好的茶,随我过去!”金掌柜胖胖的身躯迅速从柜台里走出来,急急忙忙的吩咐道。
这边金掌柜不淡定了,殊不知安澜那边也不淡定了……
她第一眼便看到那酒楼高悬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着四个大字:“水调歌头”。
再进一步,只见那酒楼前的两根大红柱子上刻写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左一右,上下两阕。
谁能告诉她、苏东坡的词怎么会原封不动的出现在这?
梦游似的跟着烬上了楼,思绪万千,安澜也没去注意那些人在看见他们进来时的那一刻的寂静……
直到进了单独的房间,安澜忍不住开始问了:“这家酒楼的名字和前面的题词出自何人?”
“前朝皇后,顾天心。”慵懒的靠在藤椅上,烬微眯双眼。
“前朝……”安澜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看来她是无缘见到“同乡”了……
前朝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那时牧氏一统天下建立青朝,今群雄逐鹿,遂分三国,北天爵,南楚罗、华商两国。
虽是三足鼎立之势,但天爵尚武强悍的民风令其停止不了征战的步伐,荡平周边蕞尔小国后蛮横南侵。一国之力难挡其南下之势,遂楚罗、华商被迫合纵以抵抗天爵兵南下,战火纷争八年天爵国国君猝然长逝,国内诸王争斗,兵权分散,天爵国势力削弱,天下纷乱才暂得缓和,遂成当今南北对峙之势。
“咚咚”门扉被人轻叩,安澜回过神。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体态臃肿满面通红的中年男人,他恭敬地走到烬跟前,躬身施礼,正当开口准备说几句问候的话却被烬抢了先:
“金掌柜,一年不见,你这酒楼的生意越发红火了。”烬端起店小二上好的茶,杯盖滑动几下,瞟了一眼金掌柜,淡淡笑道。
安澜总觉得那一眼别有深意,但她还有好多话要问他,懒得看他跟别人打什么哑谜,便大刺刺的嚷嚷开来:“掌柜啊,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通通做好了端上来,本姑娘今天胃口好,想好好补补。”
“这……”金掌柜愕然的看向安澜……这女的是谁,怎么在殿下面前如此无礼?!
“照她说的做吧。”对着金掌柜困惑询问的目光,烬只是清淡点头,倒是怀里的七宝不干了,前爪又挠又刨,极力宣誓着它的存在。
“要吃鱼?”烬低头对上它闪烁着渴望的大眼睛,轻飘飘的问道。
“喵!”七宝欢快一叫,摇甩大尾巴,继续刨动。
“再加地瓜?”
“喵!”前爪挠的更欢快。
“还要鸡肝?”烬好看的剑眉微微一扬,缓缓道:“这个不行,腥味太重,影响我食欲。”
“喵呜……”七宝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家主子,为求通融。
噙着懒洋洋的笑,烬不为所动,捏着七宝的小鼻子,只吩咐了一句:“金掌柜,再加一盘清蒸鱼就好。”一锤定音。
七宝炸了毛,没了没了、为什么它的地瓜也没了!?前爪呈捧心状,它悲愤含怨的盯着自家主子。
“吃多了地瓜肚胀排气。”烬像是想起什么,拎起七宝一脸嫌弃,“真是难以忍受。”
“呜……”不就是那次吃多了屁多了一点嘛,有那么难以忍受么……七宝蔫了……
“喂、你们眉目传情够了吧?”待金掌柜退出去,安澜受不了这一人一猫的诡异气场出声说道。
“安澜、你今天有些焦躁。”挑起唇角,烬优雅饮了一口茶,轻轻搁下茶杯,目含深意的瞥了一眼安澜。从见到这家酒楼起、他就注意到了她那错愕复杂变化的神情……
她在惊讶什么、或者是在期待什么……难道这里、勾起了她什么回忆吗?
“呃、有吗……”安澜收敛了下情绪,勉强笑道。她是有些沉不住气,毕竟她是那么迫切的想知道一些事……试探的说起:“我只是好奇、有那样惊世绝笔之作的前朝皇后该是怎样一个女子?”
“惊世红颜。”轻描淡写的给出这四个字,烬习惯性的抚上泪痣,饶有兴致的笑道:“说起来、这世道也是该再出一个像顾天心那样的奇人了。”
“奇人?”安澜压下心底因烬这一句话掀起的波澜,挑眉问道。
“牧氏能在短短四年一统天下建立青朝,这个女子功不可没。”翘着一条腿,模样散漫,烬单手撑着头悠然的望向窗外,低低叹惋了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她制造的那些东西并不为外人所知,随战事的结束也就消失匿迹了。”
安澜松了口气,暗暗腹诽、要是那些跨时代的精髓留下来还得了,这里岂不是就乱套了。
“那她最后……呃、是怎么薨逝的?”
“不知道。”烬靠窗而坐,清澈的日光描摹出他清雅的侧影,半个身形隐没在疏淡的日影中,如沐浴在韶光中的绝美璞玉,晕开淡淡惑人的红,令他看起来温润而遥远,他神情模糊,悠然叹道:“她在始皇驾崩后便消失了。”
“消失……”安澜轻声呢喃,脸色平静如水,只是眼底透出一丝惆怅。
她真的要好好去读读《大青史》了……顾天心……你最后是否是回到了那个世界?
那么、她呢、何去何从……安澜心底像是埋下了一颗困惑不安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
“安澜。”烬突然唤了一声。如悠远的山间,鸣起一道古寺疏钟的声响。
“啊?”猛然抬起头,安澜疑惑的看着那男子。
烬却未言半字,只是微微一笑,不着意的瞥了眼安澜,桃花眼中流转过一道暗光。
在他面前走神的可不是个好迹象,尤其是那种死气沉沉、如雨中浮萍般无牵无绊的苍凉气息……
像风一样去留无意、那种被撩动却抓不住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不舒坦啊……烬唇角笑意更深。
莫名其妙!安澜无语的丢过去一个白眼,坐到他对面,一本正经道:
“喂、人妖,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吧?”她已经帮他除掉了那个萧大人,他该告诉她一切了……
“自然记得,你现在就要知道吗?”
“嗯、你说吧。”
“唔……从哪说起呢……”在安澜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人却淡淡蹙眉嘟囔,似在思索着该怎么表达……对着那一张魅惑倾世的脸,安澜真是“不忍”看下去。
她现在真的好怀念他之前那张“大众脸”啊……
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受“刺激”……
“捡你知道的说,越详细越好。”不再看他,安澜移目望向窗外,这里的视野还真不错。
从这里望去,能看见宽阔繁盛的王府大道,那里是楚罗都城最长最齐全的商业街。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屋宇鳞次栉比,井台街铺,布庄红楼、茶坊酒肆、庙宇公廨等。炙热的骄阳燃在那红砖绿瓦或楼阁飞檐之上,明灿灿、热烈如火。
“太费口舌啊……”叹息般的嗓音还沾染着一缕困意……
“喂、你到底说不说?!”一拍桌子,安澜怒了,恶狠狠的瞪着对面那似乎就着“思想者”的姿势昏昏欲睡的某人,大有你要是不说我就掐死你的冲动。
“就该这样嘛……”迎上安澜喷火的目光,烬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眼底漾开浅浅的笑、就那么轻柔却坚定的照进安澜清亮的瞳孔中,如三千桃树花开。
轻“嗤”一声,安澜有些狼狈的扯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笑什么笑,跟狐狸精一样……”
“那你有被我诱惑吗……”隐约听得他低笑声响在耳侧,呼出的气息拂在耳廓上,微微的痒……安澜只觉一把火从胸中燃起,升腾起一股热浪,直直冲上来,灼热了她的面庞……该死,又凑这么近干嘛?!
把持住把持住、老娘要把持住……!
“总不拿正眼看人真的很无礼呢,安澜……”瞥见安澜绯红的耳根,烬了然一笑,“原来、你是不敢看我……嗯……”
那个“嗯”字说的绵长柔软,满蕴挑逗。
“谁说的?!我怎么不敢看了?!”头一正,安澜直勾勾的瞪着面前这张放大的容颜,面如冠玉,尤其是那一滴惑人的泪痣,道不尽的风流肆意……
安澜那“凶狠”的目光慢慢不知觉的柔和迷醉起来……
泪痣啊……那是她永远的萌点……滴落在这样的面容上……
她是不敢多瞧他几眼,因为、她是真的怕自己“狼性”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