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年前。
那时候吧、初来乍到,傻得冒泡,没看清药老的本性,安澜任劳任怨的做着廉价的苦工,跟景清景元他们一起照看医馆,治病救人。
她对很多人都可以做到耐心有礼,却唯独对李府那家公子李斌不可能。
自从她为他看过一次病后,他就隔三差五的带着仆从来医馆“游荡”,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提他那油光满面的嘴脸,他还没病装病,缠着安澜。
最让安澜受不了的是医馆就像是他泡妞的地方,能调戏“病美人”他也绝不放过……对着这脸皮堪比城墙的家伙,安澜不想惹事,也只好能避则避。
就在一个本是闲暇平静的午后,安澜准备看完面前这个病人就去补个觉,但李斌那臃肿的身影出现了,随之响起他有些尖细的嗓音——
“安澜,今天你这也没多少人,跟本少爷去游湖吧。”那语气,那神态,就像是对安澜的恩赐一般。
安澜额上青筋直跳,游湖?!她宁愿掉湖里也不要跟他处在一起,可是今天还真没啥病人,不能用以往“我很忙”的借口回绝……
正在安澜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她瞄到桌上的胭脂盒,又瞅了瞅面前的“病人”——
对他低语了一句:“配合我一下。”安澜迅速打开胭脂盒,沾了胭脂就往他脸上抹,直到这个“病人”的脸被她涂抹的有些面目全非才停手,盖上胭脂盒放好,安澜对着他眨了眨眼。
他也似笑非笑的对她眨了眨眼。
安澜瞟了一眼走过来的李斌,适时的大呼一声:“你是中毒了!”
“他中什么毒了?!”李斌好奇的走近,乍一看男子血红满面,吓得他偏过头,然而闻闻这气味,他又觉得不对,正当他要回过头再看一眼的时候,安澜已起身揽住男子的一只胳膊往院内走,只回头抱歉的对他一笑:“李公子,今天恐怕不行了,你也看见了,这人中的毒太猛烈、也不好解,搞不好还会传给其他人,我得带他到后院泡一下药浴。”
还会传给其他人……胆小的李斌听到这果然退却了,只能不高兴的说道:“那改天好了。”
虽是这么说,他又吸了吸空气中好闻的脂粉香,拉过一个小厮,低声说:“你去看看是不是真中了毒……”
话刚说完,却听安澜在远处喊道:“对了,李公子,钱姑娘方才来过,托我告诉你有空去看看她。”
钱姑娘……那个总擦厚厚的脂粉为掩盖身上狐臭的老女人?!
李斌脸上肥肉一抖,再闻空气中的脂粉香,他只觉得胃里一翻腾,险些没呕出午饭来……
再也呆不住了,他蹬腿就走。后面小厮犹豫的开口:“少爷、还去不去看了?”
“还看什么看?!”李斌对着这迟钝的小厮就是一脚。
躲在拐角的安澜看见他们走了心里顿时舒坦了,扭过头看着这身穿大红袍的“大红脸”汉子,“扑哧”一笑:“你这一身行头还真是绝了,不过、谢谢你刚才的配合,跟我来,先把脸洗一下,我再帮你看病。”说着安澜已走在前方带路。
红袍大汉未发一言,只不紧不慢地跟在安澜身后,洗好脸后,他狂放肆意的甩去脸上晶莹的水珠,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似沾了水的清凉,倾泻而至安澜的面庞。逆着光,安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他这一身红衣,张扬刺眼,甚是俗气。
“你的名字。”他粗哑低沉的嗓音如闷雷响在耳畔。
“安澜。”递过去一条手巾给他擦脸,温柔和煦的日光打在身上,丝丝缕缕的困意袭来,安澜侧过脸,掩住嘴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只希望赶紧把事情忙完好去补个觉。
“安澜……”他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如白开水滑过舌尖,平淡无味。转而,他粗声笑道:“拿我当了你的挡箭牌,你怎么报答我?”
“呃?”她不是道过谢了吗,若说还怎么感谢他,“帮你看病,不收诊金。”安澜温和有礼的说道,其实她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收他诊金的。
“这个不用,你给我些外伤药就好。”红袍大汉倒是很直接。
“哦,好,你在这等一下。”
想起自己房间里还有几瓶无痕散,安澜便跑去拿来一瓶交到男子手中,献宝一样的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独门配制的无痕散,对外伤有奇效,还有淡化疤痕的作用,每日涂抹,早晚各一次就好。”
红袍大汉拔开瓶塞,低首轻嗅,浓眉一挑,“你确定这个是外伤药?”光晕里,安澜似乎捕捉到他融着光芒的大眼若有若无的闪过一缕笑意。
那样的笑,莫名的让她有些窘迫和气恼。
“爱要不要,不要还我,我给你拿金疮药算了。”自己辛苦捣弄出来的灵药被人质疑,安澜卸去一脸“职业”的笑,向他伸出手,示意他把药还给她。
红袍大汉也没在意安澜沉下来的面色,优哉游哉的盖紧塞子,递还给安澜,粗哑的声音依旧沉稳平静,他说道:“这药当然得还你,我那朋友可没得阴结,这白术散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白术散?!你开什么玩笑,这分明是……”安澜一拔瓶塞,话语打住,她见鬼似的瞪大眼,嘴巴傻傻的半张着,无意识地抬起头望着红袍大汉,在瞥见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似讥非讥,安澜的脸顿时烧起火辣辣的红霞。
无地自容地垂下脸面,安澜悲剧了……好好一个装无痕散的瓶子里面怎么装的是白术散?!
他、他刚还说、让她留着自己用……
治便秘的白术散……自己用……
深吸一口气,安澜压下喷薄而出的又羞又恼,紧紧握着药瓶,将之收藏于袖口,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这个……不好意思,我拿错药了。”
笼在他的阴影下,安澜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却重重怨念……这是哪个该切八段的干的好事?!切八段啊切八段!
半响,她听见男子嗯哼一声,送她几个字:“庸医丫头。”
一道雷劈下,安澜被压制久的怒火蹭蹭蹭地就蹿了上来……她是庸医?!
可当她想出口反驳的时候,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的确是她、拿错了药。
满腔憋闷的睨了红袍大汉一眼,安澜招呼也没打,扭头就回自己的房间重新取了一瓶无痕散,掀盖确定了后才拿到男子面前晃了晃。
“这个才是无痕散,本庸医、亲自配制的。”安澜有意加重“庸医”两字的发音,眉梢一挑,冷哼一声,她吊着眼睛问道:“你还要不要?”
“当然是要的,若你这次还能拿错,那也是‘庸’到了一定境界,我也只能认了。”红袍大汉一把抓过瓷瓶,没再打开便直接揣进了怀里。
“你、你……”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安澜又是一阵气闷,仰面扶额,怒极反笑道:“好好……药也给你了,你还有其他事吗?”挂起虚伪至极的假笑,稍微通情达理的人都会明白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安澜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她现在只想去睡觉!来个一睡解千愁……
“那、多谢你送药了,庸医丫头。”红袍大汉很识趣的点头一笑道别,又非常可恶的还用了那个称呼,听得安澜咬牙切齿的直翻白眼。
再一瞧,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欲离去,那浓眉大眼绽着奇异的笑……他是故意的吧,安澜眯起眼。
疾步绕到他的正前方挡住他的去路,安澜塞回去之前那个装着白术散的瓷瓶,一脸和善,两眼笑眯眯的说道:“我看你面色蜡黄,这药,你还是留下吧,现在也许用不着,但总会用得上的。”她说的那叫一个正义凛然、高瞻远瞩。
但实实在在是她的一个不怀好意的诅咒……
就是要诅咒你、迟早便秘!安澜抿唇笑得灿烂。
“好,那我就一并收下了。”红袍大汉好似没听出安澜的潜台词,只是笑的更加爽朗豪气,挎紧肩上的包袱,他长笑而去,暖融融的风捎来他粗犷的喊声,“你这番好意,我定会报答的。”
和风暖阳中,安澜却莫名打了个寒碜。
第二天,安澜才知道了他说的报答是什么——
他把骚扰她的李斌给凑了一顿……
他这是为她出气吗?!报答她……安澜跳脚了。
这个该切八段的大红袍,把李斌打伤了,他不更有理由来医馆当祖宗当上帝了嘛?!她又是大夫,这回还躲个P!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被他说成庸医也就算了,不就是咒他便秘嘛,“诅咒”都还没着落,他就拐个弯的来“报复”她……俗里俗气的大红袍!睚眦必报的小人!安澜气的恨恨磨牙。
对着李斌身上那堆青紫交接的肥肉,在他杀猪一样的嚎叫中,安澜上药的手一抖,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吼道:“你TM给老娘闭嘴!再喊一声老娘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