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在台上边弹琵琶边唱着曲,珠落玉盘的琵琶声和着她自己轻柔婉转的唱曲,自有一番韵味。但对于没多少古典音乐鉴赏细胞的安澜来说,这是其次,她只是觉得抱着琵琶自弹自唱的柳薇,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仕女,这已经足够迷人了。
果然、送灯的人也是不少的。
只是、巧女会快要结束了,台下的人也没多少手里还提着灯笼的了,三角架上挂满了各式自绘自制的灯笼,看得安澜眼花缭乱,也看得她心下一紧。
她是最后一个上台的,不会真那么惨吧……
柳薇的曲子快要结束的时候,又一位男子提着灯笼上了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灯笼挂在后面的三角架上,而是直接递在了柳薇面前,静静等着。
柳薇纤长白玉般的手指一顿,琵琶声停,现场也奇异的静了许多,好些人踮着脚向台上张望,隐约发出几声惊叹。
安澜莫名其妙的环视周围,这是?
她继续关注着台上,见柳薇面色绯红的接过了男子手中的灯笼,含着晶莹的笑,慢慢的、点了点头。
看来,柳薇先前说的“有个人”就说的是这个男子啊……
台下顿时乍起一阵热闹嘈杂的拍掌叫好声,也有人说着“门当户对”什么的……
安澜一瞪眼,难道说,接了男子手中的灯笼,意味着……定亲?!以身相许?!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不得不说,她穿来的这个朝代民风还是很开放的。
柳薇还没有从台上下来,小厮就过来传话了。
终于、到她了……
安澜心一提,搓了搓手,深吸了口气,跟小厮走了过去。颇有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决然。
走上台的路很短,又很长,长得安澜似乎把脚都走软了……
盯着两旁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珠子,安澜咽了咽口水,强作镇静的对他们笑着……
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
奇怪,景清景元他们呢……
站在台上,她还是没寻到他们,按景元的性子,若看见她上了台,指不定要大喊大叫助威的……
这下,只有陌生的人群,悄静无声……
他们不会真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了吧?
听小厮在前面报出了她的名字,对她作了个请的手势,安澜点了点头。
再深吸了一口气,她清了清嗓子,慢慢开始唱道:
“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
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隐形的稻草人,守护我的天真
曾以为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这已经唱了几句,乐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这曲子该怎么伴奏,只好先后下了台。
站在台前的几圈人听的倒是很新奇,但后面大部分人听不清安澜在唱些什么,见乐师都相继下了台,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刚开始声音很小,但慢慢的大了起来……
“关了灯依旧在书桌角落的那个人
变成我许多年来纪念爱情的标本
消失的那个人回不去的青春
忘不了爱过的人才会对过往认真……”
“咻……啪!”后方倏然绽放起一束烟花,把人们的注意力拉走,都纷纷看向天空绽放的璀璨焰火,场面更加骚动起来……
安澜轻阖双眼,依旧静静的唱着,不再看面前这群心不在焉的人群……
就算无一人在听……
她也要唱完……
不知道怎么,越是吵闹,她的心却越是一片清明了。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简单的话语需要巨大的勇气
没想过失去你却是在骗自己
最后你深深藏在我的歌声里……”
唱到了高潮,她放开了嗓音,大声唱着……
这一首歌的高潮不是那样的激烈高扬,是一种抒情的音调,唱的很舒服。
她很喜欢这种调。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微微睁开眼……
焰火的光芒跳跃在人们的眼里,有些孩童拍掌嬉笑,有些人指着天空叫嚷……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烟花冲天而起的响声抛得老高,“啪”的碎了,模糊了……
星星点点,繁华落尽,都陷入了无垠的黑暗……
此刻、有人听得见她心中的愿望吗。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清晰的话语嘲笑孤单的自己……”
扯起牵强的笑,安澜也慢慢抬头望向天。
墨色的长空被焰火炸开,溅起的暗金色大雨,一刹那的辉煌,一刹那的千姿百态,一刹那的光华尽显,天空亮如白昼,接着是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却像是被一双黑色的大手捞去,消失匿迹,华丽谢幕。
一发,又一发,但愿燃烧为灰烬,不愿腐朽于泥土。演绎一场盛世嫣然却短暂华丽的美。
她还记得,年少轻狂,在过节的时刻,数着天上的烟花,心跟着烟花绽放声音跳跃颤动……想着长大以后,一定会有专门为她而绽放焰火……
只为她绽放,只为她庆祝……
从开始、到终结……
然后,同一片绚烂的天空下,就会有那么多的人知道、知道只属于她的欢喜……
那时的她,多么想让每一个人知道、知道她很幸福啊。
“盼望能见到你却一直骗自己
遗憾你听不到我唱的这首歌……”
低垂下头,黯然的看着面前这些人……
他们在为什么而欢呼……
为繁华、为热闹……
是不是、还为着身边的人……
肩并着肩……看漫天流星,看繁花落尽……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高高冷清的台上……
一个人……
好冷……
“遗憾你听不到我唱的这首歌……
多想唱给你……”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最后的一句零落,湮没在了烟花的声响中……
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正要暗淡转身的一刻,倏然有一道绝美如晨雾晚霞的红影出现在视线的尽头,翩翩而来……
像是在稳固的梅花桩上轻盈跳跃,他轻描淡写的踏着几人的头顶而来,红衣翻飞,翩若惊鸿,一跃上台,他从容优雅的,向她走近……
隐约听见有人大骂……
隐约听见有人惊叹……
他眼里却不沾半分尘世的纷扰,只有她。
孤零零站在台上的她。
似乎只为她……
他来了……
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上画着一位纤弱的女子,手里提着一方灯笼,等候在院门前……
忽而想起那个宁谧的下午,他问她“如果是你,你想在上面画什么?”
她说:“如果是我……我就画一个提着灯笼的女子,等在家门口,盼丈夫归来……”
熟悉的气息骤然包围在她身边……
隐约听见、他、在耳边低喃:“是要唱给我听的么……”
突然,鼻子一酸,安澜特别想哭……
而她、也的确哭了出来……
不是委屈……不是羞辱的泪……
只是纯粹的、很想哭……
真好、也是有人在听……
他能听到。
不管不顾的拽住他,安澜搂上他的腰……
脑袋搁在他的胸前……
她感觉到他微微一颤……
她呜呜咽咽的说道:“下去吧……带我下去……”
“我……脚软了……”
他轻声一笑,横抱起她,翩然下了台。
而因他的张扬出场,现场的人终于注意到被他们大大咧咧忽视在台上的女子了……
注意到男子无双的容颜……
注意到他们抱在一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惊叹,有人唏嘘,有人再次击掌高呼一声“好!哈哈……”。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安澜无关了,她平缓下自己的情绪,轻轻拧了拧他的胳膊,淡淡说道:“放我下来吧。”
烬悠哉悠哉的继续抱着,挑眉一笑:“是你让我抱的。”
“我现在好了。”她下意识的挣扎几下。
而烬也不为难她了,轻轻把她放落在地,与她并肩往前走。
安澜细看着从他手里接过来的的灯笼,又偏头看看他……只说了一句:“画的很不错……”
“你喜欢就好。”
今晚的调戏与反调安澜也适应了,她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很喜欢……”
“你送的簪子,我喜欢。”
“你能听我唱歌,我喜欢……”
“你上台为我解围,我喜欢……”
“你、抱起我……我喜欢……”
安澜停下脚步,不闪不避的看着他,见他眼中微露的惊异之色,朗朗笑开:“被我吓到了?”
这一笑,笑出了眼泪……
真是烦人呢,为什么笑也会流泪,今晚她真是太矫情了……
安澜侧过脸一把抹去眼角的泪,再次直勾勾的看着烬。
“狐狸,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了,你为什么总勾引我?”
“勾引?”沉吟一声,烬笑得意味难明,今晚的意外真是多呢。
“不是勾引吗……”安澜敛眉状似思索的说出:“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你却绕着我做了不少事,不管是试探我、利用我,还是对我诡异的好……我不知道我失忆前我们是不是认识,你对我的事情知道的太清楚,我却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连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咧嘴一笑,安澜依旧紧紧的盯着他,“其实这些话本来是要烂死在我的心底,可是,怎么办,你长的太美了,行事也不拘一格,我好像被你勾引了……”
“我想知道有关于你的所有事……就像你知道我的一样多。”既然招惹了她,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安澜……”烬褪去了凉薄莫名的笑,轻叹一声:“快了,你会知道的。”
还是不能说吗……
安澜依旧流里流气的笑着……
“你要走了对吗?”半响,她轻声问道,话语听不出半分情绪。
“嗯。”也不意外她知道了,烬淡淡应道。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后。”
安澜抬首望天,静默无言……
今夜她已经够疯狂了……
把所有的力气都疯狂完了……
现在、心里很平静……
平静到、轻喃一句“走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说继续向前走吧,还是、指他离去。
高高提起手里的灯笼,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她看着他幽深漆黑的瞳仁里明媚和煦的亮光,再次扯开了话题:“这幅画,你画错了……”
烬默然凝视着那盏灯,眉眼疏淡……
清瘦的女子提着灯笼,站在门前,眉染清愁的望着远方……
他的眼神里也跟着生出淡淡的悲凉,瞳孔那簇亮光若一抹斜阳里、凋残的雏菊,他轻轻道:“没有画错。”
“不、错了。”安澜也似在执着些什么。
两人却默契的没有附加上辩驳的理由……
风拂来,撩起了他们的发丝,错乱纠缠的,被吹散的,就像人与人之间,复杂难明的情感。
一缕风偷溜进灯笼,灯笼里的火光跳跃了一下,明灭颤动,像是要熄灭了般……
“你说,它会不会灭了?”
“不会。”
老天像是故意作弄烬,又窜来一阵疾风……
那点飘摇的温暖的灯火,便被森凉无情的风“扑”的一声,吹熄了。
眼前骤然暗了许多,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你看,它灭了。”
“嗯”
她说的了无其事,他应的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