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粉色的轻纱帐里,恩忆被泡在热汗里,体温持续不下,仿佛要把骨头都融化掉,最要命的是,每一处毛孔都痛痒难耐,感觉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那个女人到底给我下的什么药!恩忆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裂开一样,可偏偏动弹不得;而门口,又传来刘睿肆无忌惮的笑声。
如果让他看到我此刻的样子,不知道又会滋生什么变态的心里。恩忆脑海里闪过那张可憎的脸,忍着剧痛,卯足了劲儿要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痛死的时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那些疼痛全都消失了,身体的力气也在渐渐回归,仿佛刚才那只是一场噩梦。
恩忆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全都落在了被褥上,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瞬间又掉进了另一个噩梦——我竟然又变成猫了!
对于恩忆这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熏陶的无神主义者,这样反复无常的变化也弄伤了她自认为强悍的心脏。可容不下她细想当下情况,却听得有人正要推门进来。
恩忆环视一圈,发现有扇窗户还开着,虽然点害怕,但还是飞奔着从窗口跳了下去。
那时风轻扬,带着露水凉意。在后院闲坐的冷焰,突然看见一只毛发如雪,双瞳似海的小猫从二楼窗户迎着风跳了下来。
小猫轻盈地落在开满了龙爪花的小丛里。白色的身躯在这猩红妖艳的花中非常显眼,恰似红梅点雪。小猫抖了抖身上的花瓣,从花丛里跑出来,冷不防地抬头看着他,这时的冷焰才发现,小猫蓝色的右眼中,有红珊瑚色彩的点缀。
冷焰冰着的一张脸变得有几分柔和,半张铁面在月光下显得几分寂寞,他蹲下身子,轻轻伸出了手。
那只小猫先是警惕地往后退了退,然后软软喵了一声慢慢走过去,在冷焰的手快到碰到自己时,突然眼露凶光,朝他手腕就是一口。
冷焰诧异地缩回手,却看见小猫已经一溜烟地逃了。
“冷焰!你看见那个女人没有?”
冷焰回神,见自家少主站在二楼窗口一脸怒火,只得摇摇头。
“那她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你马上去给我找,就算把芙蓉楼,不,整个京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到!”
冷焰又回到平日的模样,点点头,再无心想那只举止怪异的白猫。
次日,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把昨晚儿嘉木在芙蓉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得京城沸沸扬扬。容太师早朝回家,正遇见照顾了嘉木一宿的素衣,怒气匆匆地问道,“那个傻子死了没?”
素衣抬头撞着太师那冷冰冰的双眸,强忍住内心的愤懑说,“嘉木只是流血多了,还在昏迷,不过已经没有危险了。”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怎么不让这害人精早点死了干净!”
“容太师,嘉木不管怎么样也是你的亲孙子,你何苦说话这样刻薄?”
容太师见素衣一小小女子都敢训自己,更是添了火,大骂道,“我们容家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子孙。一个傻子竟然还学人家去逛妓院,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去外面听听外面人是怎么说的?说我容万春表里不一,身在太师之位却满口胡诌!如今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素衣一听,大概也明白太师在暗指六年前的事情,忍不住冷冷地说了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太师当年不撒那谎,也不会种下今日的恶果?”
“你——你就是说我做错了?我们容家,开国以来,所出的都是忠良之后,子孙个个都是国家栋梁,若让人知道我们容家出了个傻子,祖宗先辈的颜面何在?”老太师因为急于辩解,气结于心,扶着一个石栏大口喘气,“我念你是温大人的孤女,不和你计较。既然那傻子没事,你也早早回去休息罢。”
“我这是准备回去的,太师不用撵人。只是太师您上了年纪,还是过些平静安宁的日子;如此常常动怒,对身体不好。”素衣说得倒是诚恳,但容太师却只认为那是讽刺,见她走了,又对家里人发了一通火才罢休。
※※※
今儿是十六,是容家下人发工钱的日子,但莲碧却没去账房那里,一来是三少爷身边需要人照顾,二来也不想撞着人多被讥笑。
郭妈妈打门口经过,见莲碧守在嘉木旁边叹气,便也猜着了八九分,只进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三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的。”
莲碧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郭妈妈知道你心里委屈,你若觉得应付不来这情况,我便回了老爷,打发你去别房吧。云念小姐还小,恰巧需要人照顾,王姨娘又是个脾气顶好的主人,你去哪里如何?”
莲碧听她这么说,咬咬嘴唇,眼泪便落到了手背上。昨天三少爷失踪,老太爷便拿莲碧出气,叫人重重打了她二十大板,背上的伤,到现在都还火辣辣地疼;可怜她平日受人冷眼,遇事受人排挤,虽表面一张笑脸,满心的委屈又有谁知晓。
“怎么样,等老爷回来我去说罢,三少爷这里,我再找个可靠的人也不难。”
莲碧擦擦眼角泪水,摇摇头哽咽说道,“哪里能找到什么贴心的人服侍三少爷,容府里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怕和我们这屋扯上关系,外面新进的丫头我又不放心。我五岁没了娘,爹爹要卖我卖到青楼,若不是陈姨娘可怜我,买了我回来,我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命呢?陈姨娘命苦,那样年轻便轻生了,留下三少爷这么一个命根子,你叫我如何舍得?再说,我受的这些事哪里算苦,三少爷才叫苦呢。想当初,人人都说他是貌胜潘安,才比青莲,智并卧龙,是状元之才;可老天爷却忍心把他变成这般模样。若陈姨娘地下有知,不知道该何等难过!”
郭妈妈听她这番诚诚恳恳的话,自己也忍不住伤感起来。她在容府呆了这么多年,也算得上阅人无数,可真心没见过陈姨娘那样标致、温良又有才华的夫人。想到如斯好的一个女子,生前受人逼迫,就连死后也要承受骂名,眼眶倏地一下红了,便不再提刚才的事情,闲谈一番便也出去了。
刚才那番话,蜷在窝里的恩忆听得句句清晰。她从芙蓉楼里逃出来后,之所以又回到这处处勾心斗角的容府,一是在乎嘉木的伤势,更重要是害怕嘉木醒来,小白却不在身边该是何等难过。如今又听她们私底下说了这番话,心里像被人用刀狠狠地割。
她觉得,自己反正没了爱情,变成人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这辈子就做只猫吧。至少这个地方有这么个善良的傻子需要人保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