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酒不言欢,总的来说就是苏小落问一句,木子衿挑着答一句。苏小落不说话,木子衿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喝得一壶酒见了底。其实所谓的见底,也只是木子衿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不然那仙家的酒壶,岂能真同凡间的一般度量微小。
被木子衿刻意祛除过酒气的仙酿,喝到最后还是让苏小落有了些醉意。朦胧间看着木子衿,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木子衿见苏小落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异,不动神色地想要趁机提升自己的形象。故作淡定道:“何故这样看着我?”
哪知苏小落芊芊玉手指着木子衿的鼻子,刚吐出一句“你……”,其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脑袋就一沉,直直往石桌上栽去。
木子衿赶紧将手垫在石桌上,避免她被撞得起大包。
手心里传来少女的温暖,带着醉酒后拔高许多的温度,在已经褪凉的夏夜里,显得格外特别。又一次,她在他面前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呼吸均匀绵长。不同于之前在马车上的警觉,也不同于在上古之境中的迫于无奈。
这一次,他能确确实实感受到。苏小落对自己的态度,从最开始的陌生防备,到现在的熟稔。
“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月色依旧,桂香阵阵中,连叹息都带着丝丝凉薄。
第二日,苏小落照例没能起个大早。要不是院里的吵闹声,她睡到日上三竿过头也不可知。
泡泡的小脸还泛着红色,一呼一吸间全是酒味。苏小落洗漱完毕后顺便给他洗了个澡,哪知这小奶娃从始至终愣是没有睁开过眼,除了一身的酒味消散之外,脸色还没恢复正常。估计是醉得不轻,苏小落只得任他继续睡,打算和木子衿一起去找掌门问清黎月的下落。
当然,在这之前,也要先去看看热闹再说。
就在她所住的隔壁禅院,小沙弥和一群手执木棍的和尚已经将两院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苏小落只能听见一阵哼哼哈嘿的声音从人群内部传出,无奈人数太多,寡不敌众。
她跃上了墙头,这才看清那间禅院内的情形。
十多个浑身涂满金粉的和尚手执木棍,造型各异,面无表情。在他们中间,有个身着浅黄禅衣的和尚,如若不是那颗光溜溜的头太闪眼,光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粗粗看来不是王孙贵族也是名门之后。
苏小落边看边选了个视角不错的位置盘膝而坐,那些前来看热闹的小沙弥们都没有注意房顶上已经坐上了看客。
“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八铜人阵吧?”苏小落不由得感叹起来,听说那个什么少林寺就有这玩意儿,那可是镇寺之宝级的,这和尚除了表情淡定从容值得肯定之外,那小身板能打得过吗?
“错,这是十九金人阵。”旁边突然有人出声。
苏小落被这兀的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偏头看去,就在她边上半丈处,同样盘膝坐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一袭黑衣,长发高高束起,表情也甚是严肃。苏小落冲她眨眨眼:“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刚刚。”言简意赅。
“哦。”苏小落见对方反应冷淡也不想多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下方。想起刚刚这女子说这是十九金人阵,暗里数了数,别说还真是。
“这明显就是模仿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阵嘛。”苏小落不屑,“居然还是在这么普通的禅院里面出现。”
“错,十九金人阵远不是十八铜人阵能相提并论的。”黑衣女子语气同她人一样严肃,“若是能闯过十九金人阵,那便是江湖排名前三的高手。”
“哇~”苏小落完全忘了黑衣女子所说的江湖只是指普通人,她自动带入到修真界里面来衡量,看向场中和尚的表情也充满了期待,“那那个人能不能打过呀?”
“若是打不过,又谈何说要娶我。”
苏小落在脑海里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突然想起昨日顺便听到的消息,再看看场中那小和尚淡定中透着坚定的小眼神,瞬间明白过来。指着黑衣女子,语气都激动了起来:“你就是昨天那个大师兄说要娶的女子?”
“是又如何?”黑衣女子从始至终眼神不曾给过苏小落半分,当真傲娇得厉害。
“真是好有情趣啊……”苏小落喃喃道,“这就是所谓的情爱吗?好有趣。”
话音刚落,那边一直僵持的形势被打散。和尚弯腰告了句“得罪”就率先发起了攻击,动作潇洒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十九金人同时进攻亦没有拥挤的情况出现,这棍下去,那棍同时收招。几人接招,几人发招,几人收招,配合之间默契无比。
这边天衣无缝,那边更是游刃有余。
只见和尚徒手在金人阵中游走,弯腰躲过一袭攻击,右手负在身后的同时左手轻巧握住迎面而来的扫棍。双脚看似不经意的走动,却是踩在两支木棍上,施加的力道刚好让其不能拿回。
打落大部分金人的木棍之后,剩下的金人索性全部扔掉手中木棍。以和尚为中心围成两圈,一左一右快速旋转起来。口中亦开始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和尚盘膝坐于圈内,做闭眼调息状。
情形持续了一盏茶左右,苏小落看得无聊,又想转头问那黑衣女子他们是在干嘛,却惊见女子此时虽是表情无变,嘴角却在渗出血迹。
“喂!你没事吧?”苏小落挪过去,瞥见她搭在腿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甚感不解,“你是不是有什么病,现在发作了啊?”
黑衣女子终于转头看向苏小落,却是眼神犀利,正想开口说话,嘴角的血竟愈流愈多。只得深吸口气,干脆闭上了眼。
苏小落看了会黑衣女子,因为觉得俩人至少还说过话,不算是陌生人了,就这么放任不管有些心里过不去。从乾坤袋里掏出颗药丸,也不给黑衣女子打招呼就直接喂进她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也不怕女子吐掉浪费。
黑衣女子怒瞪着苏小落,无奈此时周身气脉紊乱,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更别说要做些什么了。只想等她恢复过来再好好教训这个冒失的丫头。
这一耽搁,苏小落再看向院内,情形可就不同于之前那样了。只见周围看热闹的许多小沙弥都倒地不起,还有部分面色不佳身形摇晃,只有少数像苏小落一样,看着别人的状况满脸茫然。
而那个和尚,仍旧好端端地坐在那儿。
十九个金人渐渐停了下来,让出一条路来,却是那个掌门不住从哪儿冒了出来。
“你既破了色戒又岂能躲过这灭欲经?”掌门看着坐在地上的和尚,眼神凛冽,“可知欺骗我的下场?”
“师父。”和尚朝掌门伏身一拜,“我既答应他人,必无背弃誓言的道理。”
“痴儿。”掌门挥袖,直直向房顶看来,“也罢,此番亦让她逃过一劫,你去吧。”
“谢师父成全。”和尚朝掌门再一拜首,抬头看见他的眼神,连忙又加上了一句,“此院内所损物件,弟子定当全数赔偿。”
“如此甚好。”掌门抬步往外走去,小沙弥们赶紧往旁边让,哪知掌门又停下脚步,回头露齿一笑,“还有你这些师弟们疗伤的费用,以及,金人阵此番脱落的金粉亦要由你负责重新采购,莫想用假金来糊弄为师。”
和尚额头降下无数黑线,也只得俯身恭敬道:“但凭师父吩咐。”
人群渐渐散去,苏小落也准备去找掌门讨要信息,晃眼见,看到木子衿就站在不远处,眼神穿透层层叠叠的人影,向她看来。
那眼神中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正想朝他喊,手臂忽的被一双冰冷的手搭上。原来是那黑衣女子,表情努力做到不那么冰冷,但是说出的话还是没多少温度:“多谢。”
不过是发现她给自己吃的东西不是想要趁机害她,反而让她的伤势转眼间好转大半。别扭之下,还是得表示感谢。
只是那个臭和尚,竟然让金人念灭欲经,分明就是故意想要趁她重伤之际下杀手。此仇她记下了,总有一天会让他付出代价。
和尚早就发现房顶的他们,其实从一开始除了那些没有什么功力的小沙弥们,都知道她们在上面偷看。苏小落匆匆跟飞上房顶的和尚说了句:“你就是昨日的那个大师兄吧?久仰久仰,厉害厉害,后会有期哈。”
木子衿看着跳下房顶就飞速向自己跑来的苏小落,心里一阵安慰,看来昨晚拉着她培养气氛果真是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