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姑娘已经记不得我。”明宝林感叹了一句,随后又调笑道:“和太子殿下相处可还融洽?自听说殿下带了一位美人从青图回来,我就猜想着是不是你,封妃圣旨一下,我就几乎可以肯定了。没有哪个女子,可以问鼎太子妃的宝座,除了你。”
疏锦淡淡地笑了一下,她可以看到伪装成明宝林的婳伞说话时,眼中浮泛着淡淡的痛苦,亲口承认别人对殿下的重要无可替代,她要多大的勇气。喜悦和悲切,都点缀在她的唇角。
“是吗......我回来的时候还向东宫下人问起你,她们只说身份低微见不到你。你怎么会成了明宝林?”疏锦实在好奇,婳伞是明宝林,莫非唐哀帝的病另有隐情?
等等。
疏锦忽而记得太子说起顾皇后时曾说她双亲俱是唐哀帝所杀,那么......
婳伞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确认并无他人,才低声告诉她:“事情要从你流放身死的消息传回金陵说起,太子欲离宫寻你,但皇后娘娘拦了殿下的去路。
第二天太子甚至大举点兵,意欲逼宫。
此事一传,震动朝野,金陵百姓人心惶惶。
但皇后娘娘知道他此时逼宫且不说胜算几何,便是登基也遭天下人唾骂。那一晚皇后娘娘手持长剑立于太子寝殿门外,若太子执意逼宫,她便自刎于殿上。
太子殿下这才没有起事。
皇后娘娘便想了这个办法,秋容和明月本是皇后娘娘的人,那日学你的打扮在万莲池折莲花被唐哀帝撞见,便双双封了宝林。
两人便在给唐哀帝送的吃食里动了手脚,那是极罕见的毒,连太医也查不出。
两人表面和陈昭仪交好,实则利用唐哀帝的信任和宠爱一直在药里下毒,唐哀帝很快便一病不起。
太子为了更好监控唐哀帝和陈昭仪他们的动向,便杀了明月以我冒充,此事连皇后娘娘也不知情。”
疏锦只觉这个顾皇后还真是个狠角色,连她也是眼中惊艳不已。
无情者不败,无欲者无敌。
欣赏归欣赏,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她的敌人太强大是件好事。
“疏锦你怎么了?”明宝林见她有些出神,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疏锦回过神来,点头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感叹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
婳伞随即也反应过来:“你见过皇后娘娘了?”
“自然,回宫后首要之事当是拜见桂宫。”
婳伞长呼一口气,有些担忧地说道:“她可曾为难你了么?我也不知日后你该怎么办,总归是要面对皇后娘娘的,但我觉得她不像是会轻易放过你。”
疏锦唇角勾起一丝慵懒的笑意,但是显得诡异莫测:“谁不放过谁,那还不一定。不到最后一刻——她怎知我手中有没有......”
她说到这里,伸手折断一枝艳丽的花,放到鼻下嗅了嗅,笑得比花还要绝:“可使她血肉淋漓的杀手锏。”
“希望你不要伤到太子殿下,否则,我真不希望我们之间变成敌人。”婳伞定定地盯着她,异常冷然严肃地说出这句话。
疏锦一愣,随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前似乎出现那日太子握紧她的手自桂宫出来时,眉目造化清绝,神态冷硬但感性迷人,声音低醇,极具蛊惑力。
她语气复杂,终究只能说出三个字:“我尽量。”
“那好,我还要去看看皇上,就先行一步了。”
疏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竟觉得嘴里有些微苦。
我要覆灭混沌净土,所以不可避免与皇后太子为敌,也许最后连花镜唯婳伞或是陈烈都会恨我,但是,我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这条路,走得好累啊。
扶音,你在黄泉路上,一个人孤不孤独?
东宫。
暗来水殿凉。
十一月,庭外山茶花苞和大朵的各色宫菊都格外娇艳,在夜风里摇曳,影子被月光投射在窗纱上或是空地,说不尽的风情。
疏锦看来好像带着一种绰约的清妩,但又不全是这样,还隐者难以言明的晦暗,像猛兽,伏蛰于此,择人而噬。
疏锦心情越发烦躁起来,泼墨狼毫,铺开锦绣长卷,闭目随心提笔缱绻,她不知她在想什么。
万里清辉月光星辰倾洒在殿间,她手腕处质地上好的玉镯泛出皎白雾色,岁月都静默。
停笔时她睁眼细看,脸色豁然一变,瞬间将宣纸撕碎,愤然揉成团扔进纸篓。
正在此时,太子进来看着她的脸色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疏锦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摇头:“没怎么,有点累。”
太子看了一眼那纸篓,没多说什么,神色淡淡的带点失望。只道:“那就歇息吧,正好我也累了。”
“好。”
仍旧是疏锦睡在里面,太子睡在外面。
太子沉吟了一瞬,还是问她:“今天去了瑶光殿?”
“嗯。”
“她们认出你来了吧——为难你了吗?”
“太子殿下太小瞧我的战斗力了。”
“也是。你一直那么厉害,不需要我来关心。”
疏锦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连她自己也没听到笑声,更不提太子。
她似乎不能忍受这样诡异的沉默:“太子殿下昨晚的故事还没讲完,你接着讲吧。”
“你不是说无聊么?”
“你讲不讲?越无聊的故事越能催我入睡。太有趣了我怎么睡?”
“......”
太子想了想接着昨晚讲:“月妃去世后唐哀帝无法查明原因,虽不信是自然而亡,但也没法子追究下去,但自此更加冷落母后,连带我也不甚喜欢。
永熙九百十三年,南唐和北梁两国互换质子,唐哀帝有意送我去北梁,但母后联合净土众人一致上谏九皇子是最好人选。
你也知净土在世人眼中的地位。
唐哀帝只好妥协。
十年间南唐国力渐渐强盛,但北梁皇室却声色犬马,贪图享乐,国力一落千丈。
至九百二十三年初春,国灭。”
疏锦笑道:“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互换质子?北梁遣送的是谁?”
“君沐漓。”
“......没听说过,还有我们国姓是魏。”
“这还用你提醒吗?他是梁元帝的私生子,所以随母姓。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算起来你也应该叫他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