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带杜方一路出了知礼观,沿观旁小道往深山内走去。小道蜿蜒直入深山,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了一片山林,又经过了一处百花竞放的山谷,最终到了一处山峰之下,算起来距离知礼观已有二十多里路程了。别的人挑选了童子,都是乘飞剑飞走,杜方却跟着老头子跑了几十里山路,饶是他体格健壮,却也有些腰腿酸麻了。
来到峰下,杜方抬头一看,却见这峰极其陡峭,半山腰里被白云遮住,看不到究竟有多高,站在山脚,只能看到一道石阶蜿蜒而上,直入云中,宛若天梯。石阶两旁,却是恶林悬崖,幽深恐惧。峰下有一块巨石,上面以古篆字刻着“孤仞山”三个大字。
“走喽走喽,回家去了,小子,跟上我啊,到了山上介绍你师兄师姐给你认识!”
杜方本想休息一会,但见老头子已经一步三摇的上了石阶,也只得咬牙跟上了。
这一路直爬上去,可把杜方累的不轻,山峰看着高,爬起来更高,一个时辰后,竟然还没有爬到白云缭绕处。而杜方此时却已经累的几乎爬倒在石阶上了,汗水已经打湿了全部的衣裳,只是咬着牙苦苦支撑。
老头子还是像刚上山那般,一步三摇,爬几步灌一口酒,看起来慢,但速度却从未减缓过。初时杜方还需要等他片刻,到后来却只能勉强跟得上他的速度了,再过半个时辰,老头子已经把杜方拉下了几十丈远,在这陡峭的山梯上,只能抬头看到他一个小小的背影。
“快走快走,如果连这山都上不来,你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杜方累的狠了,便想不管不顾,坐下来休息一会再说。可就在这时候,山上却又传来了老头子的声音,满是讥讽之意,又似乎暗有所指,杜方登时一个激棱:“是啊,如果连这山都上不去,那还谈什么修行?”
想到此处,骨子缝里又仿佛挤出几丝力气来,咬着向山上爬去。
爬到白去缭绕处时,杜方不由睁大了眼睛。
刚才在山下,只能看到棉花一般的云朵缠绕峰间,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白云便是一缕一缕的白气,萦绕飘游,绕峰而飞。
而恰在此处,石阶上建了一个小小的山门,门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过此门断红尘从此不是世间人”,下联是“登此峰得神通从此逍遥自在中”,而横批则是四个大字“仙凡永隔”。
杜方细读了几遍,心中升起一种别样情绪,回头看了山下一眼,阡陌河流似与以往有所不同,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踏入了山门。
走过山门,便到了白云之上,杜方一看周围景致,霎时间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升。却见这白云竟然是连成一片的,周围万里之地皆被茫茫云气所铺满,白云之上,却是奇峰拔地而起,映着夕阳,刺着苍天,有种天下惟我独高的桀骜之气。
细细一数,这峰共有七十二座,孤仞峰也是其中之一,峰间随处可见,有道道华彩流转而飞,杜方却知道,那正是御剑飞行的修者,而在白云之中,则有纵横的木制栈道,连接各峰,却是供不能飞行的道童等人行走的。
山门之后,却是一处山腰里的山凹,足有十多里平整地面,十几丈外建着一处道观,周围则是郁郁葱葱的密林。老头子率先向道观走去,杜方便知道这里就是以后要住的地方了,心下微微激动,快步走了过去,然而离近了一看,却不由哭笑不得。
这道观远看威武,近看却发现只是一个空架子,一共两座大殿,四座偏殿,竟然都是破破烂烂,好几处屋瓦都已经损坏了,露出里面支棱的木梁。院子里枯叶成堆,也不知多久没扫过,屋檐间蛛网纠缠,这哪是大名鼎鼎的玄天道道馆啊,分明是一所乞丐聚集的破庙。
而在道观左侧,则有一块几十丈大小的药田,里面稀稀疏疏种着几百株草药,杂草却比草药还多,也不知多久没有清整过了。
“自己将来就要住在这地方?和我以前住的驴棚也差不多了……”
杜方出神的望着这破观发呆,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吱吱,吱吱……”
“啊哟……”
便在这时,旁边一棵双人合抱粗的大榕树上,忽然掉下来一个枕头般大小的黑影,隐约可见尖尖的爪子与长长的獠牙,向着杜方迎面抓来。
杜方吓了一跳,脚下急退,却不小心跌在了地上,随手摸起了身旁一块青砖。
那物见状也没有再冲过来,落在杜方身前三尺之地,两只前爪叉腰,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定睛一看,却见那竟然是一只松鼠,身长三尺,身体肥胖,活像一只小猪崽般大小。杜方以前见过的松鼠最多不过指八长短,何曾见过这种怪物,只吓的顺手就要朝它拍下去。
“别打别打……”
就在这时,老头子一溜烟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双手连挥,叫道:“那是你师兄,它脾气不好,你可别打它,急了连我都咬……”
“师兄?……”
杜方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只小猪般大小的松鼠,没想到老头子上山前说要给自己介绍师兄师姐认识,师兄竟然是只松鼠!这得吃了什么样的灵药,才能长成这副模样啊?
“吱吱,吱吱……”
那松鼠顺着老头子的裤腿爬到了他肩膀上,冲杜方叫了几声,小爪子指指地面,又指指杜方,而后指了指自己,冲杜方翻了个白眼。
那意思似乎在说:“我是大的,你是小的,敢拿砖头拍我,是大不敬!”
“对,对,快向你师兄行礼!”老头子摸着松鼠背上油滑的皮毛,瞪着眼向杜方命令道。
“吱吱!”松鼠也跟在一边下令。
杜方哭笑不得,但刚进山来,却还不敢违逆这老头子的话,而且看这松鼠也颇有灵性,只怕真有些门道。当下恭敬的向松鼠作了个揖,道:“小弟见过松鼠师兄……”
老头子与松鼠都开心起来,老头子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不过你师兄可不叫松鼠,它有道号的,名叫松友,你得记住。来,再来这边,见过你红官师姐……”
“咯咯……”
随着老头子的声音,另一物从道观另一边溜哒了过来,杜方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猪般大小的松鼠做师兄就罢了,可这红官师姐,竟然是一只头顶金冠,神态傲然,羽红似火的大公鸡!让自己叫一只松鼠师兄倒没关系,叫一只鸡师姐也没关系,最关键的是,这是只公鸡啊……
杜方当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旁边榕树上,别人入道门做童子,莫不是想长伴仙人左右,即便修不得神通,也能时常得到聆听仙人话语,增长智慧。可自己就偏偏如此倒楣,要住在破道观里,伺候一个老疯子,还有一只跟小猪似的松鼠师兄,一只明明是公鸡的鸡师姐。
不过老头子却没留给他悲哀的时间,连连催促他去做晚饭。杜方进了厨房,这一看却又是无语,灶台已经翻了,一只大铁祸栽在地上,里面全是泥土。米缸被打破了,盛着半缸脏水,而水缸却是生满杂草,两只恩爱的蛐蛐已经筑起了爱巢。
“师傅,这没米没菜没锅没灶,晚饭可怎么做呀?”
杜方没奈何,只好苦着脸来向老头子禀告。
老头子正坐在院子里的破躺椅上喝酒,一翻白眼:“怎么做当然得问你了,我要是能做还要你干嘛?”
一句话把杜方噎的不轻,也不敢再问他了。
绕着道观四下里转了转,看有什么可以用得着的食材。在转到道观后面的时候,杜方却发现在药田旁边,竟然有一畦野番薯地,心下便轻了一口气,从地里挖了几块番薯,又捡枯枝烤了一下,便是晚饭了。
老头子倒是不挑食,当杜方把五块烤好的番薯送到他面前的时候,捏起一块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唏溜唏溜的吹气。
那只松鼠与公鸡见状也都眼睛发亮,一个个围了过来,杜方只好一人分了他们一块,看他们吃的香甜的样子,杜方心想这山峰上不知多久没人做过饭了,也不知这一鼠一鸡一人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