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杜方在观里转悠了一圈,却见四座偏殿都破破烂烂,难以住人。
从里面的大体摆设倒看得出来这些偏殿以前的用途,一座是厨房,一座是偏卧,一座是书房,另一座乃是一个丹室。只是现在都一个模样,不好好清理一下,人都下不去脚。当天杜方找了一个角落凑合了一宿,第二天便动手清理起来,将四座偏殿中破烂到没法用的东西都丢了,能够用的则保留下来,期间老头子喜滋滋的看着杜方自己动手,那松友与红官则在旁边溜哒,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一来就把自己的家整理的不成样子的家伙。
到了午时,却又来了一个黄衣杂役,肩上担着一个挑子,送来了油盐菜蔬等物,另有杜方的道童服饰等,杜方见到这些东西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清理干净了道观,再有了这些食物,总算能像样的生活了。
山中不知岁月,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此时的杜方也慢慢适应了这山上的生活,刚来之时,破破烂烂的道观,也在他的整理下渐渐有了些起色,虽然杜方尚无能力将破损之处修缮,但最起码干净了许多。
而观外的药田本已荒芜,但杜方除了杂草,又灌了山泉水来浇,这一段时间来,已经变得颇有模有样,甚至已经有一些灵药开始成熟了,这个意外之喜,也让杜方感觉颇为惊奇。
每隔三五天,谷外的杂役老道便会为这道观送来一担柴米并菜蔬,倒是不愁吃喝。
平时老头子只是睡觉,醒来便在殿前喝酒,只要有吃有喝有酒,甚至可以好几天不说一句话,杜方每天除了给他做顿饭菜,清理下药田,其他时间便都是自己的,相比以前的生活来,倒是自由了许多。
关于老头子的身份,杜方也猜测了很久,这老头子独自守在这一山峰上,守着一畦药田,倒像是看守灵药的,只是若他真是看守灵药的,又怎么可能把一畦药田荒芜成这样,道门却不来管他?但若说他是修者,他一来不炼丹,二又不讲学,也没见他习练过道术,实在没有个修者的样子。
久而久之,杜方也认命了,别的道童都奢望着从自己跟随的仙师身上求些修仙法诀,或是被仙师收为弟子,但杜方想让老头子传自己这些东西似乎是不大可能的,只有再期待别的机缘了。
说起此事,杜方也有些遗憾,他在收拾孤仞峰偏殿的时候,发现其中一座偏殿看起来像是书房,里面有许多旧藉,隐约可见《太上感应篇》、《玄天练气经》等等字,杜方当时激动不已,知道这就是自己苦求不得的玄天道修行心诀,若是能够照本修炼,便有希望在六年之内达到练气境第六重,申请成为玄天道正式弟子,得不到心诀,便只能期满六年后下山去。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书卷全都是破破烂烂的,无法阅读,看上面的啮痕和松友师兄得意洋洋的样子,杜方便知道这是它的杰作,一时心里惋惜不已。
后来杜方将整座书房都清理了出来,然而除了一堆破纸屑和看不清字迹的烂书外,竟然没有一本可以阅读的,他不死心,细细翻找,总算在这堆烂书里找到了一卷完整的玉简,上面写着《冥河心诀》四个大字,大概也是因为是玉质,才侥幸在松友师兄嘴下得以留全。
然而打开一看,杜方却又哭笑不得,这玉简倒是完整的,只是里面竟然一字全无,是标准的无字天书,也不知是哪位前位跟人开玩笑的,杜方只好苦笑着将玉简扔在了一边,暗叹自己时运不济。
不过在杜方清理偏殿的时候,倒是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套笔墨纸砚,纸是上好的宣纸,虽然也有破损,勉强还能使用,而墨却早已干了,但杜方将它拿出来,用山泉水泡了,研磨成膏,也能书写。有了这些东西,杜方总算能在闲暇时练练字,陶治性情。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书房里,杜方一边研读,一边在宣纸上写下了自己念的话。而在他面前,则摆着父亲亲笔抄就的《儒经》一书。自从有了纸笔之后,他在山中的岁月便有了依托,闲来无事则抄抄书,逗弄一下松友师兄、红官师姐,倒也轻闲自在。
杜方一笔一划的临摹着父亲留下的《儒经》,渐渐入神,一张纸上写满了字迹挺拔却清秀有力的小楷。渐渐的,杜方感觉到了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仿佛每个字里行间,都有一种淡淡的清凉感觉,从笔尖传到了手臂,又传到了自己脑海之中。
这种感觉极是玄妙,竟然让杜方精神愈发饱满,一张宣纸写完,杜方只觉神清气爽,就连耳目也仿佛灵敏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杜方回味过来,心下不由暗暗称奇。
“这大概就是养‘神’之法吧?”
忽然间巫妖的声音在杜方心底响了起来,倒把杜方吓了一跳。自从进入玄天道门后,巫妖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一直都敛去气息在杜方体内沉睡,却没想到这会倒醒了过来。
“你怎么醒来了?不怕被人发现么?”
巫妖笑道:“这你放心,老怪我只要想藏起来,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我刚刚也是发觉了你神识壮大,这才醒过来的。”
“你刚才说这是养神之法?”杜方忙问出了这个问题。
“道”“儒”二家,虽然都有大神通者,但所修行的法门却是不一样的。
道家练气,儒家养“神”。
练气之后,身轻体健,力量过人,修到高处,更能有翻江倒海诸般神通。
而养“神”,却能让人神清气爽,精神饱满,耳清目明,可以辨奸邪,震宵小。当世大儒,一世涵养精神,书贴可以震慑妖邪,令百鬼避让。而中州孔家之人,更能通过秘术将这精神转为奇术,威力之巨不亚于道术。
像杜方的父亲孔知秋,便曾经以“醉草镇蛮书”而闻名天下。
一篇狂草震慑百万蛮军,那得是多强的力量?
中州帝师孔家守护大乾千年,其名直压十二道门之上,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养神”之法,玄妙难测,比道门秘术更难捉摸。在此前杜方虽然也知道“养神”之法与孔门秘术的存在,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学到,更不知父亲留下来的《儒经》之中,就有这般玄妙,可以让自己涵养精神。
巫妖沉思了半晌,道:“这本《儒经》是你父亲亲手抄写的吧,大概是他写字之时全神贯注,一笔一划暗合气机玄妙,你临摹他的书贴,自然能够气机感应,渐渐强大了神念。我虽然不懂你们人类修行之法,却也知道你们世俗之人最喜万金求取大儒书贴,他们不知这里面的玄妙,但也知道将大儒书贴悬在中堂,日夜观摹,可以使自己精神饱满神气充足的,当然了,那些所谓的大儒,比起你父亲却又差的远了!”
杜方听了暗暗点头,他知道巫妖虽是至邪妖物,但毕竟活了几百年,见识远在自己之上。而且他当年是被自己父亲捉住的,与父亲接触的时间甚至比自己还多。他所分析的原因纵然不中,也应该与事实相差不远。
而且当年丽娘带杜方辗转万里逃到楚国,别的不带,偏偏带了这么一本《儒经》,可见此书的重要了。
“这本《儒经》颇有玄妙,连我也看不透彻,你要好好保存着!”巫妖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叮嘱道。
“这是自然!”
杜方答应下来。这是他父亲亲笔给自己抄写的,就算巫妖不提醒,他也会好好保存。
只是,纵然《儒经》能使杜方神念壮大,没有孔门秘术,却无法修成奇术制敌,杜方想要获得力量,还是非修道术不可,可修炼道术,却先要得到炼气法诀,而他现在虽然成为了正式的玄天道道童,却终日呆在这山峰上,连外人都难得一见,又去哪里寻找练气之法?
想起此事,杜方也不禁感觉大是头痛。
“嗯?”
就在此时,杜方无意中瞥到了放在书桌上的玉简上,竟然看到了空白一片的玉简之上,隐隐有字迹一闪而过。他吃了一惊,急忙看起玉简来细观,然而那字迹却又消失不见了,杜方使劲揉了揉眼睛,玉简上还是空白一片,就好像他刚才是花了眼一般。
“奇怪,这玉简看起来一片空白,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写在上面一般……”
杜方喃喃自语着,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隐隐知道这玉简非同一般了,便好好收了起来。
“吱吱,吱吱!”
就在这时,忽然间门口传来一阵叫声,却是松友窜了进来,跳上杜方肩头,指着门外方向叫唤。
“好,今天是到宝鼎山杂务殿签订契书的日子吧?师兄稍待,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