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荣暨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几分钟,耳边惊叫声喧闹声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压在他的胸前舒卉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她的心却有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开枪的人又究竟是谁,她就这样被荣暨拥在怀里,只觉得好幸福,好安心,那么多年的追随那么多年的辛苦,在这一刹那仿佛都是值得的,荣暨这是用生命在保护自己,他的下意识和本能让她的眼泪决堤而出,那一刻,唇齿间能发出的承诺和爱,都不及这一个拥抱来的实在和刻骨铭心。
在场所有人都被临时送进了静心医院,尤乐月身上有好几处擦伤,上了救护车以后就一直哭哭啼啼的,拉着舒卉不松手。
舒卉单手抱着她,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趴在担架上的荣暨,荣暨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渗满了血,那盏水晶灯砸下来的时候他抱着她用背挡住了,所幸那一枪只是射中了水晶灯上的玻璃吊坠,舒卉抬头的时候,那五金灯架挂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她想来都是后怕的。
到了医院,荣暨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待门合上的时候,她浑身像是脱力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双手盖住脸,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脑中一片空白。
李云匆匆赶来,因为着急脸上脂粉未施,这对她来说,是像不穿衣服一样难受的。她径直穿过长廊找到了靠在长椅上的舒卉,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舒卉看到李云,眼泪就出来了,干巴巴的叫了一声。
李云也不说话,上前一把抱住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端了水要喝,心里一闷,水杯就砸在了地上,她的丈夫和女儿都在那里啊!
“我好怕”舒卉哽着声音说,她的一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她竟然不知道死亡竟然离她这样的近,她差一点就要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这不是好好的么,不许哭了。”李云把女儿按在椅子上仔细检查,才一低头就看见小腿处有几道伤口,伤口看起来不深,只是流了很多血,血一直蜿蜒到脚踝,看起来触目惊心,“医生都等着呢,咱们过去仔细检查检查。”说着就要拉她
舒卉坐在那里不肯走,使劲地摇摇头:“荣暨还在里面呢。”荣暨在里面生死未卜,她又怎么能走。
李云看了一眼手术室,又看了看舒卉,心下顿时有了疑惑,只是话还没有问出口,耳边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荣越领着人快步朝这边走过来,身上穿着玫红色的套装,脸上面无表情,身边的人时不时地低语,她只是抿着唇听着。
“一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听妈妈的。”李云当下有了决定,拉着舒卉就站了起来,叫了一声,“阿越。”
荣越在手术室前停下,向李云点点头,“阿姨”说着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阿暨怎么样了?”李云问。
荣越看了一眼李云身后的舒卉,低声道,“还不知道呢,叔叔还好吗?”
李云点点头,“他那时候正巧去厕所了,倒还好,阿暨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借您吉言了,但愿如此。”荣越看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你也不要太忧心了,阿姨先过去了。”李云叹了一口气说。
“恩,我就不送了。”荣越点点头。
舒卉本是不愿意走的,可是李云手上使了使力,硬将她拖走了。
“你这伤要早些去看了,说不好要留下疤的。”李云一边说一边拉着舒卉快步下了楼。
“我为什么不能呆在那儿!”舒卉知道李云这么强硬一定有她的理由,可是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李云唰的一下转过身,冷声道,“你以什么身份呆在那儿?!”
舒卉一下被噎住了,怯怯地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得小声地说,“他救了我啊”
李云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额头,“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我回去再跟你算账,你想想,这次牵累的人那么多,荣暨受伤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只要你不说,谁又能想到你身上来。”
“都是他救了我,我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你怎么能这样子想,如果他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不应该负责任吗?”舒卉生气地瞪着她,她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的妈妈嘴里说出来的。
李云怔了一怔,“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就要呆在那儿!”说着就要往回走。
李云赶紧拉着她,伸手用力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给我站着”
舒卉哪里能听,两母女就站在那里斗上法了,李云无法,只得低喝了一声,“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
舒卉诧异地回过头,也忘了挣扎了。
李云看着女儿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手,“你听妈妈的,荣暨肯定没事儿。”
舒卉的心事被揭开有一刹那的惊慌,要知道父母这一辈的,没有人知道她喜欢荣暨的,听到李云这么信誓旦旦,不禁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云说,“你没看见只是荣越过来么,如果荣暨真的严重,那荣家还不闹翻天了。”荣家那样的家族,荣暨的小病小痛都能成为某一势力的把柄,因为这次牵累的人过多,荣家也不好出面太过干涉,毕竟那些人谁都是有身份的,这时候能让荣越来,说明荣家是重视这件事的,但是也不会一面独大,大家有事一起商量。
“当真?”舒卉将信将疑,毕竟荣暨流了那么多的血。
“比珍珠还真!”李云瞪了她一眼,这才拉了她去了诊室。
“那……”舒卉还想问为什么不能说荣暨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事。
“那什么那,闭上嘴回去说。”李云有些无力,这丫头平日也挺精明的,鬼主意比谁都多,这时候却绕不过这个弯了,如果让荣家知道是因为她荣暨才受伤的,那将来两个人要真是有点事,照着荣越那样疼弟弟的人,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到时候还不知道这丫头要受多少的苦呢。
荀知晔说自己受了好大的惊吓,在医院足足住了两天才肯回家,出院的时候却是红光满面的,哪里像个受了惊吓的人。
“跟爸爸一起回去吧,咱们一起去静音寺吃斋饭去去晦气。”荀知晔挽着女儿的手不肯松手。
“快点上车去,仔细吹了风。”李云把行李袋拿给司机,上来拉他。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我和女儿说几句话怎么了!怎么了!”荀知晔炸毛了,这两天李云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让他有一种农民翻身做主人的错觉,动不动就龇牙咧嘴的。
李云眼睛一眯,手往胸前一环,冷声道,“趁我还好好说话之前你自觉上车。”说这话时她耳上的翡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左右轻晃,不怒而威。
荀知晔赶紧松开了手,对着舒卉嘿嘿一笑腆着肚子小跑上了车。
“你瞧把我爸爸给吓得。”舒卉嘟嘟嘴,她就看不惯他妈这样。
“我收拾我老公碍着你什么事了”李云精致的柳眉轻轻一挑,“你这边好了就自己开车回去,车我给你停在停车场了。”
“好好好,你回去吧。”舒卉冲她挥挥手。
“我警告你,早点回家,你这腿没好前你就住在家里,你在长安路那边的公寓我会让人去打扫的。”李云看了一眼她还包着纱布的小腿,叮嘱。
“别忘记把我的小凤接过来就行了。”舒卉才刚搬回自己的公寓没多久,这两天住院小凤也一直是小时工照顾的。
李云点点头,末了又叮嘱,“这两天也没机会问,回去了跟我把事情讲清楚了。”
舒卉坐在医院内设的咖啡厅里等他们过来,掏出手机查这两天的新闻,果然一点消息也没有露出来,全面封锁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而他们对象又是谁,那天参加的有权有势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而这些人谁又没有个死对头,何况那些人又全身而退,没有留下一点证据线索,这样一追究起来当真是不容易。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开,尤乐月一行人走进来,阿月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皮衣,长发吹的蓬松盖着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脚上蹬着一双铆钉高跟鞋,远远一看还真有几分架势。
她径直带着人走到了舒卉坐得桌子,气哼哼地一把摘了墨镜甩到桌子上,“你看看我这脸!”
舒卉站起身来看,果然脸颊边有好几道明显的擦伤,她全副武装的就是为了遮伤口,“你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把腿架到了桌子上,漂亮匀称的长腿上包着纱布,有些细小的伤口没有包扎,只是涂着黄色的药膏。
“都怪那些变/态!”尤乐月一屁股坐下来,气的很。
“你这腿看起来挺严重的,没什么事吧?”董明岩皱着眉看着她的腿,问。
“没事,就是看着难看,其实没什么事。”舒卉呵呵一笑,收回腿在位子上坐下,顺便给她拉了一张椅子,“就你们吗?”
董明岩看了一眼身后说,“阿城和孙颀在门口登记,我们就先进来找你了,静心进出入也太严格了。”静心是江城有名的私人医院,这才是真真的你有钱也不一定住的进来。
“那可不,知道那个明星吗,就是前几天说自己要去美国进修游学的那个,她昨天刚在这里做了削骨,她现在那么红可是媒体上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然那些明星为什么整容生孩子都喜欢来静心呢”舒卉喝了一口冰咖啡说。
尤乐月来了兴趣,兴冲冲的问“真的真的?我挺喜欢她的,她哪个病房,我去要张签名!”
“你有点同情心,她现在脸肿的爹妈都认不出来,你还向她要签名,不是存心找茬吗,明天新闻标题一定是“狂热粉丝追踪女星整容秘事索要签名,女星羞愧不已一头撞墙自杀身亡。”舒卉瞪了她一眼说,眼睛透过玻璃门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往这边过来。
荣倾城头发理短了些,往后梳起用发蜡定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里面搭着一件白色的打底T恤,外面罩着宝蓝色的宽松开衫毛衣,看起来非常神清气爽。边上的是孙颀,她见过几次,交情不大深,他那吊起的桃花眼舒卉不怎么喜欢,但是现在见了也是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孙颀看向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女生一眼,这是阿洲的未婚妻,将来说不定就是自己人了,倒也热情起来,笑着点点头,“伤好些了没有?”这次自己走运了,收到了刘家的帖子,可是临时被新家的女朋友吊着就迟到了,到了会场的时候已经临时散场了,后来听老爷子说起来才吁了一口气。
“好多了。”舒卉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钱包和手机站起身说,“既然人都齐了那就一起上去吧。”
尤乐月陪着舒卉走在最后面,和前面的人拉开了点距离后这才低声说,“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让我叫了这些人给你打掩护?”
她接到舒卉电话的时候也是很意外,那天荣暨挺身而出已经让她大吃一惊,虽然舒卉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这样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要知道她不是早就对荣暨死心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怕见了荣暨心虚,让荣越看出来了。”荀舒卉面视前方轻声说。
尤乐月唰的转头看她,好半天才干巴巴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卉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径直往前走。
没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愿意为你死的,荣暨不是傻子,她也不是。
荣暨的病房门口守着两个保镖,都是穿着便衣,可是浑身的气场却是一下子就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表姐这次还真是生气了。”走在前面的荣倾城回头说了一句。
舒卉的眉头也轻轻皱了一下,这两个保镖是荣越身边的,一般情况下都是贴身保护荣越的,现在被调过来保护荣暨,想来她是极重视这件事还有极恼怒的,要是她知道荣暨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还不活剐了自己,舒卉突然意识到李云那时候那样做的目的了。
“今天有人过来探病吗?”荣倾城上去就问,一手搭在一个人肩上。
那个人的脸色不变,任由他搭着,沉声回答,“荣二先生前脚刚走。”
荣倾城脸色变了变,回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老天真是疼我。”
舒卉他们笑了起来,荣国栋只有荣倾城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期盼他有出息做一个有用的人,可是荣倾城这家伙有的时候连人都不是,谈何做一个有用的人了,所以他一向怕这个对自己有殷切希望的父亲。
进病房的时候荣暨正侧卧在**上看书,整个病房明亮又安静,只有墙上闹钟走针的声音,他看见有人进来,抬眼看去,愣了愣,笑了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那个笑容即便多年以后舒卉都还是记在心里,那样的美好温暖。
“泡好了茶进来”荣暨收好书吩咐身边的人,视线在舒卉身上顿了顿,“再倒一杯温水。”
几个人转移到病房外的小阳台上,小阳台整理的别致舒心,有一个秋千,地上铺着一块波斯地毯,上面摆着一个木制小茶几和两个靠枕。
“随便坐吧,这里太多椅子也摆不下。”荣暨扶着玻璃滑门缓缓在地毯下坐下,其他人也随他坐了下来。
“荣暨哥你在这里倒是舒心,怕是过得比神仙还要快活呢。”董明岩双手托腮看周边的风情,轻风拂面,花香扑鼻,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医院里,这个阳台被这么一布置,倒也真是舒服。
“住院哪里会舒服”荣暨呵呵一笑,随手开了摆在一边的音响。
“我看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在住院。”荣倾城没有坐下,修长的身子倚在阳台的扶手上往楼下看,打趣道。
“阿暨哥这是心态好,换你来试试看,保准半天不到就吵着无聊,这人和人啊,差的可不是一点点啊。”尤乐月盘腿坐在那儿,低头玩荣暨放在桌子上的平板,抬杠道。
“那我是不能比的,二哥自己就是医生整天和医院打交道的,医院和自己家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好吗。”荣倾城看了一会儿风景也觉得无聊,坐在尤乐月边上看她玩游戏,时不时指点两句。
“你烦不烦啊!”尤乐月怒了,在家玩要被老公指指点点的,到这儿还不能安心。
荣暨笑看着两个人打闹,微微起身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和一杯水。
他依次给其他人倒好了茶,才端起水杯转过了身。
舒卉坐在他身后的秋千上,裸露的大腿上盖着他小憩时用的锦被,她一直低着头看上面的绣花,直到一杯水递到了自己眼前,这才抬起头。
荣暨骨节分明的手轻巧的握着水杯,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的脸顿时有些红了,立马伸手接过了水杯抱在手里,温热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掌心,不知道是水有些烫手,还是因为,刚刚这只杯子是被他握在手里的。
后来董明岩和孙颀先走了,荣倾城是知道舒卉的那点心事的,但是他却没有点破,借着抽烟的由头出去了。
尤乐月看了坐在秋千上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舒卉一眼,悄悄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外头上厕所了。
舒卉回过头的时候荣暨已经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坐着了,脸上笑眯眯的。
舒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女生特有的娇蛮,却一点也讨厌。
荣暨从口袋里拿了一方鹅黄色的帕子递给她,指指她胸前,“下巴漏了不成,喝个水也能湿成这样。”
舒卉低头看了自己的胸前一眼,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连衣裙,所以水渍分外明显,她手里的水杯还端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洒了的,她接过帕子胡乱地在胸前擦了两下,再抬头时荣暨还是笑意满面的。
舒卉这样的脾气自然是受不了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面前频频出错,脸都丢到外国去了,她的脸红了红,把帕子摔在他身上,指着他说,“笑什么笑,不许笑了!”
荣暨连连应者,说好好好,我不笑了,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少半分。
舒卉恼羞成怒,腰往后一沉,脚一伸就架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夹了夹,威胁道,“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荣暨已经许久未和她如此亲密打闹过了,心下一颤,连连讨好,“再不敢了”脸上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只是语气中的笑意却是都快要溢出水来了。
“叫姑奶奶!”舒卉哪能放过他,夹着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道。
荣暨刚想求饶,瞥见她明晃晃的双腿上的伤口,心中一沉,手握着她的小腿,问,“还疼不疼?”他原本也不奢求自己当时能全力护住她不受一点伤,可是今儿一见着,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印象中她是最爱美的,如今多少也会留下一点疤,怕她心里会不好受。
舒卉愣了愣,脚被他这样握着也忘记收回来了,想起那****如此护着自己,眼里顿时就有些湿了,轻声道,“比不上你受的苦”顿了顿末了又说,“多谢”
荣暨抬首看她,女孩素日爱娇,笑嘻嘻地没个正经,此刻突然如此,他愈发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不该受的苦。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耳边突然响起细碎的说话声,荣暨拉开玻璃门,问,“是谁?”
门口的保镖探进头来说,“是孙颀先生,回来拿落在这里的钱包。”
荣暨点点头,又带上门,对舒卉说,“我这里有你爱吃的点心,要不要吃一点?”
舒卉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点点头,“每样上一点,这样我才能留着肚子。”
荣暨轻轻抿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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