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县令笑吟吟的说道:“世侄啊,还不快谢谢府尊大人的赞赏,我来到松江后,还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人得到过府尊大人这样的赞誉啊,我亦有所荣焉。”徐默可是本县第一个发掘出来的,在外面也应该是本县的人,你老头想和本县争,看看自己的资格吧。
徐默站起来,一脸的感动,双眼赤红,眼角湿润,“晚生没想到自己区区一个书生,未得任何功名,竟得如此看重,此生无憾矣。”说着一口又喝下一杯酒,脸上浮起的红晕更增加了这番话的说服力。
俞知府听了康县令那番挑衅的话,也不生气,反而越发显得平易近人,温和的对徐默安抚道:“当不得如此,以前我就听闻先君徐彦光是个有才德的好官,我早就慕名已久,惜乎壮志未酬,英年早逝。”说完俞知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脸上露出伤感之色,不甚嘘唏。
“我与先君神交已久,也算你的半个长辈,以后有何为难之事,尽管前来找我这个老世叔吧。”俞知府叹了一口气道,徐默虽然知道这些话是假的,但也不得不佩服俞知府说话的艺术,半天功夫两人就是世代交好的关系了,起码比康县令高上那么一筹。
徐默偷瞄了一下康县令,看他脸上似乎阴沉不定,但也没说话,徐默心里大定,“老世叔,这是小侄高攀了。”徐默站起身,郑重的向着俞知府行了个晚辈之礼,俞知府也哈哈大笑,一时间偏厅里也多了几分欢愉的气氛。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叫!”正在一旁的康县令突然说话了,而这句话却突然把偏厅里的欢愉气氛搅没了,俞知府哈哈大笑的面容也僵硬起来,想不到康县令竟然连面子上的和气也不想维持了,真的要撕破脸皮了,一边的王通判更是把自己当成了石头人,就当没听见。
徐默也被康县令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感道惊异,刚刚明明看见康县令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这件事,怎么一会就变卦了,还是徐默自己误判了康县令的态度?不过,也不能让俞知府和康县令真的在这里撕破脸皮,否则徐默真的没什么好处,而且坏处倒一大堆。
不过在这凝固的气氛中,就算是徐默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缓和,毕竟徐默不是神。看着气氛变得凝固,俞知府的脸上越来越难看,有向着爆发的趋势转变,康县令心里暗笑,叫你倚老卖老,不呛你我这口恶气可不能出。
康县令轻咳一声,接着说道:“府尊大人啊,徐默叫你为老世叔,我也是徐默的世叔啊,那你我怎么相称,不行,不能这么叫。”这俞知府明显想占自己便宜,可不能这么轻易让他得逞。
俞知府怒气正要爆发的时候,听了康县令的这句话,显得一愣,没想到康县令原来在意的是这些,俞知府苦笑道:“你我这样说来都是徐默的世叔,这样说来确实应该排个上下,辈分论个高低。”
康县令一脸得意的说道:“那是,是我康友先认了徐默为侄子,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俞知府点点头,算是同意康县令的说法,但又说道:“确实如同康县令所说,徐默确实先认你为世叔先,但是辈分可不是这么算先来后到的,我比你康友年长一些,再加上我可是正统四年己未科,赐进士出身,称一声你为康老弟不过分吧?”
康县令是正统十三年戊辰科,同进士出身,听了俞知府的话,虽心里不服但是也没什么话可以反驳,论科场辈分,人家俞知府是科场前辈,再加上俞知府是二甲出身,康县令的三甲确实比喻知府辈分低一些。
悔不当初不认真考试,得了个三甲,如果康县令是一甲状元、榜眼、探花这其中一个的话,那俞知府就不敢这样说,康县令不情愿的对着俞知府拱拱手,说道:“俞兄有礼了。”俞知府心里笑开了花,淡淡的道:“康老弟,不必多礼。”
见两人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和睦,加上与自己的这层关系,俞知府和康县令与刚刚相比反而有些亲近了,徐默也笑笑说道:“哎呀,两位世叔更是科场前辈,是小侄的榜样啊,小侄甚佩之。”
康县令刚刚叫了俞知府一声“俞兄”,心里正不爽,见徐默这么说,便顺着徐默的话,自然的说道:“俞兄啊,不是小弟多嘴说你,只是小弟近日听到松江境内有一些你我的传言,最后害的徐世侄也是深受其害呀。”
俞知府心道:果然开始说正事了。俞知府面色一正,立刻显露出威严,偏厅内也是气氛也变得严肃,“康老弟你说的那个传言我也听说了,这种行为是诽谤朝廷,明着是在说你我怎么样,传言的罪魁祸首其实真正要的就是削弱朝廷威信,你我可要为了朝廷着想,不要顺了这些人心意。”大家还是不要再不和了,其实弄到最后,笑得最后的可能只是其他人。
康县令听了有些意思,更加敢兴趣了,难道俞知府真的找到了这个传言的来源了吗?再说这传言的结果对俞知府不利,又不关康县令的事,康县令的这个心思就在好奇到底是谁弄的这个传言,“俞兄,你可找到这传言的来源处?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俞知府沉声说道:“俞兄惭愧呀,正是俞兄手下佐官韩同知与那薛家勾结弄出来的传言。”“哦?这可真想不到啊!”康县令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俞知府,这个俞知府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把这种事也和自己说,一句俞兄就关系变好了?康县令没这么天真,肯定里面有些什么潜台词。
徐默一直在面露微笑的听着康县令和俞知府的对话,心里也有些纳闷,传言源头是薛伟杰传出的不假,但是怎么又会关韩同知什么事?怪不得俞知府没有带着韩同知一起来徐默的酒铺,传言是徐默让李元帮着扩大的,徐默自己是心知肚明的,看来事情是越来越超脱出徐默的掌控了。
俞知府笑道:“官场上没有什么想不到的,康老弟还是涉足官场时间短了点。”俞知府顿了顿,又看了看徐默道:“俞兄也还是懂得一些官场的潜规则的,会给康老弟面子的,不过听说康老弟找华亭县士绅修桥,只有我们世侄出了一百两?”
俞知府暗示说不会在府试为难徐默,康县令也认为俞知府给自己面子,很高兴。不过康县令奇怪了,没想到俞知府连这件事都知道,“确实是这样,这全是为了本县的百姓们。”
“哦,那就好,有些事,老弟也还不要陷入太深啊,俞兄还有一年就转任了,可没什么事了,如果以后的知府让老弟去向华亭县士绅缴税,不知道老弟怎么做啊?”俞知府笑吟吟说道,康县令听了急忙问道:“难道朝廷有这个意向?”
对于康县令的问题,俞知府既没赞同也没否定,只是拿着酒杯轻喝一口,“还有一年而已,康老弟,我们还是和睦相处吧,怎么样?”
康县令见俞知府没有回答,有些惊疑不定,是相信还是不信呢?俞知府暗示他正想要弄掉韩同知,表示不想与自己争斗,再加上承诺不会为难徐默,也反驳了府县不和的谣言,看来俞知府是彻底不想和自己有争斗了,又说出了自己不知道的朝廷大略,松江士绅这个坑很深,不可随便入啊。
康县令思索了一阵,抬起头来,哈哈大笑道:“俞兄说笑了,你我本来就是和睦相处的,难道你真听信了那传言不成?我们可是有同一个世侄的啊。”说着拿起酒杯一口而尽。
看到康县令这么豪爽,俞知府笑了,知道康县令同意了,于是也露出笑容,一起喝了起来,一旁差点变为石头人的王通判也开始劝酒,于是整个偏厅都变得热闹起来,空气都热了,只是徐默就惨了,三个对他来说都是大人物的人,都要他敬酒,不一会就快乐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