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以后,一个管事打扮的年轻人领着两个个小厮出现在了邺都集市,说也奇怪,仨人既不采买,也不问价,两双眼睛盯上了集市上的小乞丐们,还借机找这些乞丐攀谈。这二人正是刘广平和刘苟。
原来那日,刘广平和吴鸭嘴回到庄内,把七个招来的汉子安顿下来,那三个老实点的青年,一个叫罗猛,一个叫做孟明,一个叫做金中荷,除朱三外,那三个只认得两个数的,分别叫做张大目、范大嘴,王贵,都是二十郎当岁的青年,吴鸭嘴一路上明里暗里套了他们半天,幸好都是流民,没有什么家室负担。不过加上狗子,也不过才八个人,连个队列都练不成,只能让吴鸭嘴先教着武艺,再慢慢想办法。
教了两日,刘广平看这几个活宝粗手笨脚,本想教他们点文字,没想到学起来还不如狗子学得快。想到狗子,他忽然想起他在邺城看到的那些乞丐孩子,这些孩子大多被遗弃,没有什么家室拖累,把他们招来,给以衣食,忠心不成问题,再加上孩子正处于发育期,只要吃得好,教育得当,将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于是他把想法对吴鸭嘴说了,吴鸭嘴连赞不错,于是他让吴鸭嘴继续教几个活宝武艺。他带着刘苟决定到邺城碰碰运气,孰料陈元芳对上次来邺城没带着她就很不满,这次死活缠着刘广平,非要来看看邺城街市。刘广平推却不过,只好让她也扮作小厮,带她一起来了。
“大哥,我问过了,这些小乞丐一听说跟着您能吃饱饭,都愿意跟您走,不过他们表面上互不相干,其实上面却有个乞丐头,那人名叫崔仲,本是军中一名军士,作战时伤了一只眼睛,不能在军中讨生活,才混迹于市井之中。因其素来好勇斗狠,又有点武艺,所以降服了一帮无赖,约束着百来个孩子,霸着邺城集市的乞讨买卖,那帮孩子,他们平时讨来的钱,崔仲要全部拿走。据他们说,崔仲平时心狠手辣,他们小命握在他的手上,也不敢贸然跟咱们走。”刘苟对刘广平报告着他一上午的收获。
“这样到有些难办,不过终究不过是个乞丐头子,我想他做这营生无非是为了发财,只要给钱,买些人应该不是难事.你知道那乞丐头儿住在哪吗?”刘广平胸有成竹,十分笃定。
“那边有个叫二牛的乞丐知道,”刘苟指着一个个子稍高,看着面相比较憨厚的孩子,说,"他是这帮孩子里最积极的,因为他饭量太大,在丐头底下老吃不饱。”那孩子正眼巴巴地往这边看过来。
陈元芳蹙着峨眉,有些不安地接口道:“虽说只是个丐头,但是毕竟是他生财之道,断他财路,怕他狗急跳墙。”
“不碍事,咱们现在就过去找他。”刘广平领着他们二人,向那个憨厚的孩子走去。
二牛领着四人穿梭在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上,
刘广平看着两边东倒西歪的茅屋,跳过一个水坑,他几乎有些恍惚,如果不是穿越到这个时代,他无法想象在一个城市居然有茅草的建筑。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广场”,一堆没穿衣服的小孩子正叫喊着互相追逐,汗水在他们光溜溜的脊背上冲出一条条黑泥的壕沟,对着广场的几个茅屋门口坐着几个忧愁的妇女,
顺着狭窄的街道,小心的避开路上的粪便和肆意流淌的污水,刘广平环视着周围房屋旁逸斜出的竹竿和乱七八糟的杂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在穿越前家里虽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但自小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从来也没见过这种地方,不时能看到几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搓着胸脯,衣不蔽体的倒在东倒西歪的墙根下纳凉,看见他们二人经过,有几个还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他们。二牛鄙夷地低声说道:“这些人都是这里的懒汉,妻女都被崔仲和他手下霸占了,不过赏他们些残羹剩饭吃,就甘心情愿给他当了狗,有人来他们比谁都积极,”他“呸”地一声啐了口,眼里射出怒火,“我们兄弟有人想趁夜里逃跑,也有被他们发现,捉了给崔仲,被活活打死的。”
说着话,一个追逐的小孩,只顾追别的孩子,不及看路,一下子撞到了刘广平腿上,倒在地上哇哇地哭起来,刘广平扶起他,这才发现,居然是个小女孩,她虽然瘦小,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不过眼眸灵动,闪着泪光,也是楚楚可怜。刘广平不由地意动,问道:“这些孩子长大怎么办?”
“男的做乞丐,女的好看点的卖到青楼,不好看的给崔仲手下的畜生玩。”二牛瓮声瓮气地说。
刘广平虽然猜到了七八分,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虽然上过历史课,知道封建时代穷人的命运不怎么样,但是眼见到这幅悲惨的景象依然令他震惊,那些书本上无耻文人吹捧的“贤君英主”曾经令他激动不已,如今令他恶心到作呕,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盛世乱世终究都不过是贵族的盛宴,贫民的血泪。
“这里就是了。”二牛领着他们转过那间茅屋,指着几座青砖灰瓦的宅子说道。刘广平看那几个宅子,虽然也是有些颓败,但是院墙高深,门上朱漆虽然剥落,但是铜兽门环依然昭示这宅院旧日主人的豪富,比起旁边的茅屋,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牛指着中间那座宅子道:“崔仲就在这座宅子里,我们平时住在两边的房里,我不敢跟你们进去了,我们进去是要挨打的。”
刘广平点点头,领着刘苟和陈元芳拾级而上,正要叩门,却见刚才那几个报信的男子推门出来,一见他们几个,都慌里慌张的躲到一旁,低头窃窃私语,三人也不理会他们,径自推门而入。
院内大概早有准备,三人一进院子,就有几个横眉吊眼的**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们,其中一个满头疖癞的癞子,手里来回扔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摇三晃地斜着身子来到刘广平面前,元芳看着他露出来的黄板牙,觉得一阵恶心.
癞子却不以为耻,仰脸盯着刘广平,操着公鸭嗓子叫道:“哪家的骟驴没拴好,到崔老大家里来撒野?”
刘广平只觉得一股热乎乎的臭气夹杂着唾沫星子直喷脸上,不由得避了避脑袋,看这癞子长相与二牛所说的崔仲的相貌不同,知道他不是丐头,也不多加理会,只说道:“我找崔大爷有事相商,烦请通禀一声。”
癞子用金鱼眼死盯着刘广平,忽然迸发出一阵放肆的狂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几个无赖也帮腔似的狂笑着。
刘广平皱了皱眉,有些不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暗忖这癞子定是看自己这边势单力孤,刘苟和陈元方看起来瘦小,他才敢放胆欺负自己。这等欺软怕硬之辈,更不能示之以弱,不打下来他的气焰,他会更加有恃无恐。
思虑及此,他拿定主意,眼睛冷冷盯住癞子,朗声喝道:“崔仲就是这么管教手下的?”
“敢直呼我们老大姓名?”“臭小子活腻歪了?”“揍他”。这帮破皮无赖一听刘广平的话,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破口大骂,撩衣裳捋袖子,凑了上来。那癞子更是抖擞精神,一跳三尺高,上前一把揪住刘广平的前襟,喝道:“老子今天让你尝尝。。。。。。啊啊啊啊啊”话还未落,已经变成了哀嚎。
原来陈元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吃痛的手,顺手反扳,借势一拧他的胳膊,癞子被拧了个圈,痛得杀猪似的嚎叫。
刘广平冷笑一声,叫道:“原来赫赫有名的崔老大竟是个鼠辈吗?”
眼见一场冲突不可避免,几个无赖就要上前厮打,忽听得堂屋内一声闷喝:“住手。”几个跃跃欲试的无赖登时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打个激灵,再也不敢向前,陈元芳也将癞子放开。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屋檐下立着个虬髯大汉,身高八尺有余,生的满脸横肉,本来应该是左眼的地方纠结成一坨肉瘤,按二牛的描述,这就是崔仲无疑。
刘广平连忙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朗声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崔老大了?”
“哼,废话少说,有屁就放。”大汉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看也不看三人一眼。
刘广平被他这么一说,弄得有些尴尬,但想到今日来的目的,暂且先将这一丝不快抛到脑后,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今日贸然来见老大,实在情非得已,实在是我家主人想跟老大做桩买卖。”
“哦”大汉抬抬眼皮,扫了刘广平一眼,“最好是有点赚头的买卖,若是来消遣崔二,我的人也不是白打的。”那癞子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劲,本来躲到了一边,赶紧凑到崔老大身边,叫着“老大为我做主呀”,大汉抬腿将他踹到一边,骂道“没用的东西。”
刘广平强忍住笑,将他的来意原原本本告诉崔仲,当然,他不会说买这些孩子要造反,只说给家里买几个仆人。
“仆人怎么会用这么多?”崔仲眯着眼睛打量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刘广平,手指捻着几缕胡须,神情中带着几分狡黠。
“看来这崔二也不好对付。”刘广平暗忖道,不过这样的问话,他早就跟吴鸭嘴讨论过。于是不假思索,照着想好的思路回答:“我家主人新造了座庄园,想找批奴才使唤,只是想着,买来的奴才总不如自小调教的好用,才想买些孩子。”
“你家主人是谁”崔仲忽然发问道。
“这个有关系吗?”刘广平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盘问这么清楚,只得慌乱地回答。
崔仲摆摆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这些孩子你想买多少?出得起多少钱?”
刘广平略一思索,信心满满地说道:“五百钱一个,十二岁以下的我全包了。”
“开什么玩笑”,崔仲愤然作色道,“就是把他们剁了卖肉,都不止这个价儿?”
刘广平听了浑身一寒,强忍住胃中发呕的感觉,说道:“你想要多少?”
“至少五千钱,我把这些孩子养大不容易呀,吃饭要钱,穿衣要钱,有个小病小灾都tm要我的命,”崔仲点着粗短的手指,唾沫横飞的算着帐,从刚才的凶神恶煞的摸样一下子变成个斤斤计较的商人“再说,每天这一个孩子撒出去,总要给我赚几十个钱,你要把他们买走了不是断我财路?”
“老狐狸”,刘广平心中暗骂。他今天把这帮孩子卖了,明天就能再换一批更小更听话的来,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话他不能明说。只能推倒那个莫须有的主人身上。“五千钱都够买七八个奴婢了,我家主人断不会答应。”
“奴婢怎么有小孩子好。”崔仲拍拍刘广平的肩膀,挤着仅存的一只眼睛朝陈元芳猥亵的笑道:“都是男人你懂得。我看你家主人是玩腻了这样的小妞,想走走小子的旱道吧。”登时几个无赖一齐哄堂大笑,个个挤眉弄眼,表情猥琐至极。
刘广平一时没闹明白,陈元芳却听得真切,登时咬碎银牙,拉着刘广平就走:“别跟这帮狗东西废话?走,咱们走。”
那癞子来了精神,嬉皮笑脸地道:“我们是狗东西。你们有钱人是什么好货色?你们那点事狗都嫌脏呢。”
崔仲也变了脸色:“你家主人要买就按我说的价。不买滚蛋,今天我崔二心情好,就不追究你擅闯之罪了。”
刘广平无可如何,这个价格无论如何出不起,只能带着陈元芳和刘苟悻悻地离开了崔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