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妍气得浑身发抖,她出身高贵,柳家声势显赫,兼有倾国倾城之貌,历来是名门仕女的典范,多少达官贵人的夫人见过她之后,以他为标准去要求自己的女儿,也有多少青年贵族把她当成理想的妻子,无论身份高低,见了她都是恭敬有加,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大声喧哗,何况如此粗声恶气的直接斥责于她。饶是她机变多智,伸出柔荑颤抖的指着刘广平,剪水双瞳里霎时满是泪水,"你。。。你。。。”,饶是她平日里机变多智,在任何场合都不失名门闺秀的风范,却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此时也掩不住失态,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琪想起她今日不舒服,一天都没有进食,去看她时,只见她已经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他连忙伸手抱住她柔弱的身子,只觉一团软物跌入怀中,柳舒妍已经面如金纸,嘴唇惨白翕动着,煞是惹人怜爱。
柳琪抱着柳舒妍,心急如焚,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陈元芳比较镇静,连忙扶住柳舒妍,说道:“你们不用管了,她就是没吃东西,加上急火攻心,你们这些男人都离远点,我一个人照顾就行了。”说罢不由分说,从柳琪怀里接过柳舒妍,抱起就走,柳成连忙跟上。
柳琪没有办法,也只有让她照顾柳舒妍。他看见刘广平呆立在一旁,大概没想到柳舒妍会如此弱不禁风。他怒从心头起,像头发情公牛冲过去,一把揪住刘广平的衣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把刘广平推了个趔趄。
“看你做的好事!亏她还总是在人前夸你,你就这么对她?你对得起她吗?”柳琪冲着刘广平吼着,他胸中满是愤懑,他平时涵养也极好,在穿越前对下属也很讲究领导艺术,但事关柳舒妍,关心则乱,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刘广平稳住身子,他对人对事都算宽和,但却是个犟种,只要超过了他的底线,他是肯定不会让步的。
他冲过去揪住柳琪,就要动手,幸得吴鸭嘴和众人拦住,分开两人。
刘广平嘴里兀自骂着:“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有同情心吗?你还是个人吗?你白读了那么多年书,居然跟这些老爷们想得一样,你这是助纣为虐你知道吗,我呸。”
两人互相对骂,全没有了相互的朋友之义,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柳刚暗暗欢喜,他本来担心有人盘问,自己就露了馅。
今天小娘子气成这样,以后要让柳恭知道是自己擅作主张引起的,柳恭深通刑名之术,俭明清正,在官场上素有能吏之誉,可不是柳琚这样可以轻易蒙骗的二世祖,到时候他轻则逐出柳家,重则下狱,这辈子就完了。幸亏柳琪和刘广平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起来了,正好浑水摸鱼。
吴鸭嘴虽不明其中关窍,但他老于世故,人情练达,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他拦住二人,朗声说道:“广平,你且住手。琪郎,你也暂歇。”
刘广平和柳琪听他劝阻,这才住口,但是仍然互相敌视。“广平虽然性子急躁,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到底是柳刚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动怒。”吴鸭嘴一阵见血,点出问题关键所在。
柳琪这才回过味来,他本就聪明,这下一下子回过味来,他唰地一下子,俊目冷冷一扫柳刚。柳刚虽然自恃在柳府资格老,并不怕他,但做贼心虚,被他看得发毛,就想溜走,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两个人身上,却是刘苟和张铁须。
刘苟和张铁须早都注意到他,也不由分说,张铁须铁钳似的手,一把抓住他胳膊,跟拎了个小鸡似的,把他拎到众人中间。
“说!到底怎么回事?”柳琪不怒自威,眼睛冷冷地盯住他,“若不从实招来,小心我上告太守大人。“
柳琪淡淡的一句话,在柳刚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他最怕的就是上报柳恭。他跪在地上,不敢启齿,只能把头埋在胸前装哑巴。
“你们这位柳家的好奴才,要我把匀两个孩子给他杀了做菜,给你们家小娘子补身子。”刘广平冷哼一声,带着怒气说道,“你刚才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不说话。”
“什么?”刘广平的话登时引起轩然大波,刘家军的孩子们尤其愤怒,他们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几乎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早把那几个小孩子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虽然都见过听过卖儿鬻女的事,但是那是吃不上饭才有的事,无灾无难,怎会把自己的亲人交给别人。
“宰了他。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就是,宰了他。”
“看他一把胡子,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
“富人家就是心黑,不能饶了他。”众人都怒不可遏,要求惩治柳刚。
柳刚听着这些话,心都抖的快跳出来了。他依旧把头埋在胸前,他不敢接话,但是浑身瑟瑟发抖。柳琪知道刘广平的性子,虽然有些莽撞,但是不会说谎,再看柳刚的表情,登时明白了八九分,知道刘广平说的必是实情。
他能理解刘广平的愤怒,换做是他也同样接受不了,不过现在他地位不同,想到柳刚毕竟是柳府老家人,虽然错在于他,却还是要保他周全。
柳琪见犯了众怒,只能面色凝重的向四周众人各深深的作了一揖,众人见他忽然行礼,本来愤慨的人群到一下子寂静下来。
柳琪朗声说道:“柳刚今日铸成大错,万死不足惜,我在这里先陪个不是,众位先息怒,听我柳琪一言。”
“别废话,交出柳刚让我们处置。”有人还是不依不挠。
“别急,听听他想说什么。”
柳琪见有人松口,赶紧说道:“本来柳刚是要交给大家处置,不过柳刚年事已高,一时糊涂,才出此大错,众位还需见谅。柳家就是千错万错,众位能出得西关,也是赖柳家之功,还望大家给个面子,由柳家处置他。”
众人这才想起前事,毕竟受人恩惠,有些嘴软。
柳琪赶紧趁热打铁:“大家放心,柳家规矩森严,也不会轻饶了他。至于我家小娘子,断断不会指使他来说此事,柳刚,你说你是不是擅作主张?舒妍小娘子可有吩咐你?”他想到还要借助这些人护送到河东,言语之间,颇为忍让,尽量不刺激他们。
柳刚一看柳琪为自己说话,也明白过来,赶紧磕头如捣蒜:“都怪我一时糊涂,舒砚小娘子没有吩咐我,都是我自己迷了心窍。”他说着,就抡起巴掌,左右开弓,抽自己的嘴巴。
柳琪也不拦他,说道:“果然是这奴才自作主张,我定要禀告家主,狠狠惩罚他。咱们明日还要启程同去河东,众位都散去吧。”众人这才消了点气,都不说话,把目光望向刘广平。
刘广平看这柳刚神色也不想说假话,想起刚才自己确实有些鲁莽,还把本就体弱的柳舒妍气病了,心里有些愧疚,不过他想起柳刚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虽然同意,嘴上还是不愿意饶了他:“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把柳刚交给柳府处置,我答应护送小娘子的事也不会反悔。不过,”他目光坚定的望着自己的弟兄,最后目光定在柳刚身上,“你们要记住一点,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会让跟随我的兄弟姐妹受一点委屈,谁要敢打他们的主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众人一听,都十分感动,他们受尽别人的白眼,以前受刘广平训练还有些怨言,今日见他果然是处处为大家着想,都感动的浑身充满暖意,有几个小点的,直接热泪盈眶。吴鸭嘴见自己的几个铁杆班底都感动的稀里哗啦,知道刘广平天性仁厚,所说都是出自肺腑,不过他这下彻底赢得了兵心,他不禁有些懊悔,怎么自己不抢着说这番话,唉。
刘广平看了柳琪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众人这才散去。
柳琪虽然认识刘广平已久,早已了解他的性情,从来都是嘴硬心软,但从来没见过他有如此凌厉的目光,竟令他都有些胆寒。
柳刚见众人散去,这才住了手,柳琪一看他,他赶紧举起手来,准备再抽自己。
“好了,好了。”柳琪看尽了他的丑态,有些不耐烦,“今日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
“知道知道,小的知道,小的谢您老为小的解围,以后小的愿意为您老当牛做马,不,不是以后,小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为您老当牛做马。”柳刚已经语无伦次,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却一口一个您老叫着柳琪,他平时仗着自己是柳府老人,还看不起柳琪,总爱摆个臭架子,这下可再也不敢装腔作势了。
“我可承受不起。”柳琪冷冷说道,这样的人见多了,要是不能收服他,以后还要兴风作浪。“不过,此事我也很难办呀,到底要怎么跟太守说呢,听说柳太守管教下人可是严苛的很。”柳琪慢慢的摩挲这自己的左手食指关节,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玉石做的,慢条斯理地说着。
“小的求您老饶命,小的求您老饶命,都怪小的这张臭嘴。”柳刚也不顾面子了,又左右开弓在自己本来就肿成馒头的脸上扇起来。
“打耳光就不用了,不过这事说与不说,要看执事怎么办事咯,嗯?”柳琪慢条斯理的吹吹指甲缝,继续养护自己的手指。
“小的懂,小的懂,以后小的就是您老一人的奴才,您让小的怎么做就怎么做。”柳刚毕竟乖觉,赶紧从打肿的嘴里勉强含混的挤出这几句话。
“什么?柳执事说什么?”柳琪把手放在耳朵上,侧过头来,彷佛听不清。
“小。的。一切。听主人、的。”柳刚虔诚的一字一顿说出来。
“好,那就看柳执事表现了,啊哈哈。”柳琪拍拍身上的灰,得意的长笑着,也不理柳刚,兀自扬长而去。
黑暗之中,柳忠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身上莫名其妙的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