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凝漪来的那日正是九月九日的重阳节,珞璃正在蒹葭阁里张罗着今晚的赏菊大会,听得莺儿来报:萧姑娘的的轿子已经到百花楼门口了。
珞璃心中蓦然一惊,不小心碰到了梳妆台上的一盒珍珠,一时间莹莹晃晃地滚得满地都是,莺儿忙叫了燕儿一起去捡,嘴上道:“阁主小心,这南海洋的金唇贝珠,最是莹润光滑,阁主当心着,别跌了跟头。”
珞璃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距离上次自己偷着跑去见泠歌已经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兰姨不准大家去见泠歌,说是怕疯子伤人。可是珞璃知道,泠歌没疯,相反,她活的比阁中任何一个姑娘都要清醒,所以她才不得不疯。
珞璃忘了往窗外,叹道:“不是说等明年开春才接来吗?怎么这么快?”
燕儿一向是心直口快的,笑道:“阁主好糊涂,泠歌阁主缠绵病榻已久,久未见客,百花楼的进账银子少了不少,兰姨自然着急。”见珞璃发愣,以为是感兴趣,“奴婢还听说啊,这位萧凝漪姑娘可是钱塘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最可贵的是也有副不逊于泠歌阁主的好嗓子。”
珞璃心头一沉,泛起了些细细的涟漪,她情知兰姨之所以留泠歌到今日,不过是怕倒了百花楼的一面招牌罢了,如今后继有人,兰姨还会留泠歌下来吗?
莺儿毕竟是萝莉的心腹丫头,乃珞璃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见珞璃秀眉微蹙,心知是担心泠歌的安危,忙喝道:“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就不信还能好过咱们院里的那四位姑娘?钱塘那种破落地方,能出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燕儿见莺儿反驳自己,心中大急,嚷道:“姐姐相信我,我是亲口听孙妈妈说要让萧姑娘来补泠歌阁主的缺,姐姐不信,可去问问黄鹂,那日她也在的,求兰姨不要打发了泠歌,哭得跟什么似得。”
莺儿正要说话,瞧见珞璃眼中的瞳孔蓦然收紧:“左不过是兰姨从小地方找来的顶替货罢了,等泠歌姐姐大好了,仍旧是鸾鸣阁的阁主,百花楼的大花吟。”
莺儿和燕儿听得珞璃这样说,又见她面色阴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是不敢再言。
且说萧凝漪自百花楼后门被抬进来以后,就被安置在了兰姨所住的百花阁里,一路的舟车劳碌让这个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女子几乎消受不住。不过为了他,一切都值得。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萧凝漪的心头一暖,几乎要沁出水来。
那个男人只告诉自己他叫荀景黎,其余的什么都没说,就回了长安,害的她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个并不真切的梦。而自己竟然就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梦,答应了兰姨的邀请,甘愿离开自由生长的土地,只因为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黄鹂推门进来,对着窗台边那个倩影说道:“姑娘,我们楼里的飞鸿阁的墨舞阁主想来见见姑娘。”
兰姨以萧凝漪不熟悉环境的由头,派了自由生长在这里的黄鹂来伺候着。殊不知,这里面还有另一层含义,黄鹂原先是泠歌的心腹丫鬟,派她来服侍说白了就是告诉大家,萧凝漪从今天起就是百花楼里的大花吟了。
萧凝漪将手上温庭筠的试卷,正了正发髻,眼角含笑:“请墨舞阁主进来。”
抬眼望去,一玲珑佳人款款走来,肩若削成,腰若约束,眉如翠羽,肤如凝脂。身着一件粉红色的烟锁红莲薄纱衣,满头华丽的珠翠,数不胜数。
墨舞刚进暖阁,就见一个穿淡彩锦绣描花华衣的佳人坐在榻上,下系一条浅碧烟撒花绫裙,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段。一把如云青丝被盘在脑后,簪一对儿双蝶扑花白玉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略施粉黛,行动间风流曼妙,顾盼生辉。
萧凝漪迎了上去,先福了一福,笑的乖巧可人:“我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墨舞阁主千万别怪。”转了转头,“黄鹂,快将我从钱塘带来的龙井茶沏一杯给阁主暖身。”
墨舞忙张儿笑脸道:“都是自家姐妹,不用这样客气。我也就是略坐一坐,不喝茶。”
萧凝漪亦笑道:“阁主能喝一点也算是这茶的福气了。”
墨舞笑的牵强:“萧姑娘说笑了。”
萧凝漪由打量了墨舞一遍,笑意更深:“早就听闻飞鸿阁阁主体态风流,较弱春花,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听下人们说起,阁主尚不满十六,我痴长妹妹一岁,索性厚着脸皮托大做个姐姐,妹妹不嫌弃吧?”
墨舞听说萧凝漪到来,因先前的事,心里不爽,想着先给她个下马威,叫她以后不敢在自己面前张狂。
萧凝漪待人和善,说话行事又这般滴水不漏,倒叫墨舞自己不好意思了,脸一红:“姐姐见外了,能得姐姐青眼,妹妹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嫌弃呢?”
萧凝漪摸了摸臂上的赤金红宝石绞丝纹手钏,明黄与血红交相辉映,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笑意更深了:“既是这样,那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头一次见面,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对手钏权当是送给妹妹当见面礼了。”
墨舞哪里肯要,百般推诿,奈何萧凝漪主意已定,只得收下,并取下自己镶红宝石花型金耳坠送给萧凝漪当回礼。
如此又闲话一阵,墨舞略觉得倦了,又不好意思坏了萧凝漪的兴致,只得强撑着勉强陪伴笑语。
萧凝漪会意,捏了捏手臂,墨舞大喜过望,忙起身告辞:“姐姐风尘劳碌,还是歇歇吧。妹妹改日再来拜访姐姐。”
望着墨舞远去的背影,萧凝漪的笑意冷在嘴角。黄鹂察觉到她嘴角那抹还未褪尽的冷笑,有意问道:“姑娘觉得墨舞阁主怎么样?”
萧凝漪轻哼了一声,轻蔑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