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璃娇美如芙蓉花的容颜因为紧张和焦灼而微微有些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得笃定:“国舅爷来的似乎不巧,那两位公子已经离开了。”
夏侯允逼近一步,面色深寒,冷笑道:“离开?那在下能冒昧一句么?这两位公子姓甚名谁,璎执事可有话说?”
珞璃摇头:“无可奉告。”
荀景宸生了几分倦怠,打了个哈欠道:“好了,难得出宫一趟,小允却将时间都花在了这些烦心事上,真真无趣儿。”说着将头转向珞璃,语气轻柔如人间的四月天,“珞璃的诗才在长安城是没有不知道的,我有心跟你切磋,但不知珞璃你是否赏脸?”
珞璃娇声笑道:“荀公子抬举了,珞璃才疏学浅,得荀公子谬赞,惶恐不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侯允眼角的余光落在他俩身上,漫不经心道:“臣弟久闻璎执事大名,心中也有疑惑想请教璎执事,还望殿下成全。”
荀景黎思忖片刻,淡淡地点了点头。
出了百花阁,夏侯允神色一冷,攥住珞璃的手臂拉扯到一旁,直视她道:“你当百花楼所有的人都没眼睛吗?适才走的那两位,摆明了就是独孤谦跟荀景宸,璎执事,我听说你跟咱们这位二殿下交情不浅啊!”
珞璃望着夏侯允意味深长地冷笑,眉毛一扬,娇笑道:“国舅爷说笑了,这蒹葭楼开的是勾栏买卖,我璎珞璃做的是皮肉生意,人来了就是我的座上宾,人走了也没半点人情在,并没有远近之别。”
夏侯允的笑容冷若冰霜,亦闪过一丝鄙夷:“世人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今日听了璎楼主的话,可知不需。”逼近一步,脸色深寒,“本少爷不关心你们之间有什么肮脏的交易,但你们要是敢动太子分毫,我定会让你们整个百花楼来陪葬。”
珞璃表面平静冰冷的语调中带了几分伤感:“不管国舅爷信与不信,小女子所求只是殿下的一张推荐票,在今届百花会上再得花王,换花魁的地位稳固罢了,并没有存一点害人之心。”
夏侯允一怔,心头微微一颤,唇边生出了一丝清冷的笑意,鄙夷之色愈盛:“诗友会执事璎珞璃,长安城人人口中凌波仙子般洁净的人物,竟也是这般攀龙附凤心机深沉的肮脏东西。”
珞璃恬然颔首,逼视着她的眼睛,将所有的羞辱都化作唇边一抹散不开的笑意:“比起国舅爷勾着姐夫宿妓的肮脏,珞璃甘拜下风。”
夏侯允微微一愣,神色复杂难言,以目光坦然接受她的毒舌:“璎珞璃,有我夏侯允在的一天,就没有你一天的好日子。”
夏侯允拂袖而去,珞璃望着夜空中那轮弯月,光辉清冷孤绝,或许是看透了人间的离合悲欢,阅尽了尘世的阴晴圆缺,美中总是一种朦朦胧胧的隔阂,让人怎么也看不真切。
牡丹趁着夜色的掩映,来到了舞乐坊前,夜风幽幽,吹起飞扬的深莲青色的斗篷,恍若一个潜伏在黑夜里的杀手。牡丹缓住脚步,瞥了一眼鹦鹉,鹦鹉会意,对着舞乐坊的门轻轻叩了两下,整块黄花梨雕成的透雕鸾纹红漆大门缓缓打开。
萧凝漪身着一件象牙白的曳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绣五彩芍药的纱衣,额前贴了长安城刚刚流行起来的鸢尾花佃,梳着形状逼真、工艺复杂的黄雀髻,樱唇凤眼,鬓发如云,两边各簪了两朵‘胭脂点玉’的芍药绢花,妩媚娇妍,华贵秀美。
牡丹福了福身见过萧凝漪,萧凝漪微微颔首,示意牡丹坐下,缓缓道:“姐姐今日怎么得闲来看凝漪了?”
牡丹扬起脸看看萧凝漪,温顺道:“姐姐在百花楼人微言轻,又嘴笨不会讨得兰姨喜欢,所以客人也就格外多了些,是以妹妹来了这么久,竟没有得空来看看妹妹,是姐姐的不是了。”
萧凝漪拨弄着耳上的一对镶赤金猫眼儿上长长的流苏,掩唇笑道:“妹妹还说嘴呢,妹妹天姿国色,又兼琴艺了得,引得长安城大片的公子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巴巴的要来见妹妹,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牡丹艳羡的望着萧凝漪,猫眼儿虽是名贵,倒还算常见,奇就奇在这两颗猫眼一般大小,半点杂志也没有。在隐约的灯光下光彩夺目,如晨曦晚霞,无比夺目。
萧凝漪望见牡丹笑容勉强,继续道:“才说妹妹宾客如云,妹妹哪里就偷来了这半日空闲?”
牡丹神色一变,凄然说道:“本不该将此事说给妹妹,惹妹妹心烦,不过既然妹妹问起,我也不拿妹妹当外人,其实,姐姐的清音轩门可罗雀也有几日了。”
牡丹微一抬眼,看见在旁边添灯的黄鹂双手一颤,一枚烛火歪了歪,烛油险些淋到手上。萧凝漪倒是不动声色,拾起桌上的芍药薄纱团扇摇了摇,诧异道:“怎会如此?”
牡丹环视四周,轻叹一声,神色十分哀戚,“妹妹有所不知,自从璎珞璃复宠以来,蒹葭楼前门庭若市,独孤公子、荀公子、夏侯国舅,如今都是她的座上宾,如此下去,哪里还有咱们姐妹的活头。”
牡丹刻意将“荀公子”三个字咬得很重,果然见萧凝漪的脸色变了变,然而也只是一瞬,已是了然无痕,眼睛微微有些眯着,目光在莹莹烛光的映照下,含了肃杀的凉意,叹道:“其实姐姐不知道,妹妹这舞乐坊如今的情形,并不比姐姐的清音轩好多少,这你只看我这里今日的冷清寂寥,便可知一二。”
牡丹恨恨道:“当日她被幽禁蒹葭楼憔悴之极,谁能想到她今日狐媚嘴脸,城府之深当真可恨。”
萧凝漪怅然一叹,幽幽道:“是我们姐妹没有本事,留不住客人的心,怨不得旁人。”
牡丹柳眉轻扬,故意道:“妹妹想必还不知道吧,璎珞璃也要参加今届的百花会,且意在花王。”
萧凝漪意在花王,且成竹在胸,听了牡丹的话,再也按耐不住,惊道:“怎么会?她已是上届花王,按理是没有资格再去参加竞选的。”
牡丹叹道:“我也是碰巧听独孤公子谈起,璎珞璃找了五大评审保举她参加今届的花王大选。妹妹想想,她离花王之位还远吗?”
萧凝漪颓然坐到椅子上,一颗心在胸口悬了又悬,最终还是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