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楼因着珞璃落水的缘故,凡楼中有脸面的姑娘都来看望过,连兰姨也亲自带了荀景黎跟独孤谦来安慰,珞璃本就是疏于人情应付的人,再加上身上并不是大好,索性托累将一切迎来送往都交给了莺儿跟燕儿,自己躲在暖阁里静养。
百合随海棠踏入蒹葭楼中的时候,已经是流霞满天,珞璃斜斜地倚在软榻上,着一袭浅色纱衣,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墨玉般地青丝只用一条绘银丝带束起,半点脂粉也不施,越发显得皮肤细润如温玉。
百合急奔一步,执了珞璃的手放在胸前,未语先湿了眼眸,低泣道:“都是妹妹不好,姐姐可还难受吗?”
珞璃挣扎着就要起身,莺儿忙跑了过去,急道:“楼主身子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就别逞强了,若是被风扑着了可该怎么好!”
海棠压了压珞璃的手示意她不用起来,又将花开富贵的大红锦被帮珞璃往上拉了拉,柔声道:“妹妹身子不爽,该多休息才是,咱们自家姐妹说话,妹妹就别忙着起身了,安生躺着就是。”
珞璃看着两个人,百合眼眶红肿,想必是没少哭,海棠的神色也是哀哀的,珞璃拭了拭泪道:“我在水里苦苦挣扎的时候,短短想不到还能再见你们。”
百合神色一变,将牙齿咬得滋滋直响,怒道:“都说人心隔肚皮,平日里看着那么和气的人,谁能想到背地里竟是这样不堪,合该她受这样的屈辱。”
说起这个来,海棠亦是叹气道:“说起来,咱们可得好好谢谢蔷薇姑娘,她才正经是咱们姐妹的恩人呢!”
百合接口道:“姐姐忘了,兰姨早帮咱们谢过了,她现在已经是舞乐坊坊主了,才真真是春风得意呢。”
珞璃见百合话中带酸,心下了然,安慰道:“昨晚的事我都听莺儿说过了,凭她爬的有多高,姿色气质都在那儿摆着呢,断不会骑到你的头上去。”
海棠叹了一声,泠然道:“你们不知道,这正是兰姨的厉害之处,明面儿里看着是奖罚分明,妹妹们细想,以蔷薇的资质能坐稳舞乐坊坊主的位置吗?她坊主的位置不稳,兰姨又该会如何呢?”
百合略一沉吟,惊道:“姐姐是说,兰姨早晚还会复了那贱人的名分,这怎么可能?”
珞璃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百合忙将珞璃瘦削的双肩搂在怀里,情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妹妹啊。”
海棠见状,也吓了一跳,忙道:“都是姐姐的不好,妹妹身子还在病上,姐姐怎能将自己胡乱揣度的话浑说给妹妹听呢,姐姐当真是糊涂了。”
良久,珞璃扬起面,将所有的愤怒都化作眼角的一抹戾色。
海棠跟百合因着都有客人要陪,所以并没有在蒹葭楼逗留太久,珞璃遣退了众人,肚子坐在殿中,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蓦然就想起了远在汀州的锦生。
锦生和他自幼相识,八岁的时候,珞璃随父母逃难来到长安,父母客死异乡,她也被迫没入**,卖笑为生。锦生的父亲也在那场饥荒中被饿死,余下一个多病的母亲艰难度日,就连他读书的费用,都是靠着珞璃的私房钱,珞璃始终记得他的承诺:待我高头大马,许君并蒂如花。
夏侯允跟着荀景宸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的时候,望见的是这样一副情形:珞璃着一身火红色舞裙,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舞裙上上面绣着九只浴火凤凰,三千青丝散开如墨如瀑,周身一件珠饰也没有,越发显得她清丽脱俗,娇柔可爱,薄施粉黛,举手投足间**秀美,顾盼生辉。
荀景黎的目光被吸引,不觉如痴如醉。夏侯允怅然一叹,冷笑道:“殿下听说璎执事落水,漏液出宫来百花楼探望,可依本公子看来,璎执事身轻体健,仿佛一点事也没有啊?”
珞璃被夏侯允的话惊得停住,她本就是病中之身,因着百花会迫在眉睫,强撑着起身练舞,这乍然一停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荀景黎往前一步,将珞璃稳稳地接在怀里。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珞璃方才悠悠转醒,见双手被荀景宸握在手里,双颊一红将手抽出,低低道:“方才多谢殿下了。”
荀景黎轻叹了一句,温柔道:“身子都还没有好利索呢,怎么就忙着起舞了?”
夏侯允立在荀景黎身后,缓下怒极之色,挑衅道:“珞璃姑娘舞跳得好,晕的时间把握的更好。”
荀景黎回身望了夏侯允一眼,方轻轻道:“你跳舞的样子可真美,叫什么名字啊?”
珞璃微微颔首,神色中带了一分娇俏,语气软软的,“叫‘凤凰浴火’,是学着古书上的法子偷偷练的,想着为后天的百花会做些准备,让殿下见笑了。”
荀景黎眼中的惊艳之意分毫未散,扬声道:“凝紫城那些自诩舞技的舞姬,给珞璃姑娘你提鞋都不配,凤凰浴火,正合了你这几日经理。”
珞璃低眉浅笑,柔声道:“殿下取笑了,珞璃雕虫小技,不敢跟凝紫城的舞姬比肩。”
夏侯允十分不满,冷哼道:“珞璃姑娘未免也太会卖乖了,你机关算尽,为的不就是殿下的一张推荐票么?”
荀景黎再也按耐不住,沉下脸道:“够了,你先去门外等着,我要跟珞璃姑娘商量下百花会的事。”
夏侯允因着荀景黎来看璎珞璃的事本就气愤不已,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国舅爷,怎么能帮着自己的姐夫出去找别的女人呢?现在荀景黎又当着一个**女子的面斥责他,他国舅爷的面子还往哪放呢!
夏侯允正在气头上,听荀景黎说要赶他出去,也不管失不失体统,当即就推开门走了出去,转瞬,身影就消失在百花楼的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