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六年农历十月初十,长安城八大楼倾巢而出,细数起来有百花楼、聚香楼、金美楼、飘红楼、满春楼、群芳楼、凤鸣楼、月下楼,八大楼中百花楼、聚香楼、金美楼、飘红楼合称北四楼,满春楼、群芳楼、凤鸣楼、月下楼合称南四楼,北四楼以百花楼为首,尊管仲为祖师爷,培养的都是艺压群芳,风姿绰约的名妓;南四楼以满春楼为首,尊白眉神为鼻祖,楼中姑娘不修才艺,不通笔墨,专习旖旎之术。
南北两派并存于长安城也有数十年了,互相看不惯也不是一两天了,北派觉得南派是破罐儿破摔,南派也看不惯北派当着风尘女还要立牌坊。两派相持不下,只能借百花会一较高低,所以与其说今天是花王之争,倒不如说是两派之争来的更加贴切。
兰姨特意嘱咐,定要拿出自己压箱底儿的东西来插戴上,免得让被南派那些浪娘们儿看轻了去。珞璃亦拿出了一副金累丝牡丹花开十二金步摇,金光泠泠,流转熠熠,衬得珞璃姣好的面容越发的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兰姨亦忍不住感叹:“原想着你素来体弱,要见好怎么的也得十天半个月,却不想这么快就好了,更难得的是我瞧着更见风韵了。”
珞璃起身向兰姨福了一福,碧色翡翠制成的眉心坠微微晃动,说不尽的旖旎,“珞璃蒙兰姨跟姐妹们照顾,自然也就痊愈的快些。”
海棠与百合亦是盛装而出,伴随在珞璃左右,亦含笑道:“璎楼主宅心仁厚,自然神佛庇佑,百花盛会在即,安能让璎楼主明珠暗投?”
孙妈妈伴随在兰姨身后,想着自己那个侄女得祖宗庇佑爬上了花吟的位置,却也因此错过了百花会,心中抑郁,只得勉强笑道:“蔷薇那丫头原本也不是身子孱弱之人,怎生到了今日还不能起床?错过了百花会这样的好时候,真真也是太没福气了。”
墨舞一身淡红衣裳,宛若新嫁娘,听孙妈妈提起蔷薇,凉凉笑道:“孙妈妈此言差矣,蔷薇坊主若真是没福气之人,又岂能平步青云?做人不要太贪心,想要大福气大造化也得看压不压得住,要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牡丹着一袭霞紫色舞裙,娇俏之中带了点倨傲之意,含笑道:“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赶得上又有什么用呢?全长安城谁不知道,今届的花王非璎楼主莫属,其余姐妹也不过就是去充充场面罢了,有什么稀罕。”
腊梅以明黄长裙裹身,柔美多姿,她眼见着气氛不善,接口笑道:“孙妈妈只管放宽心,蔷薇坊主福泽深厚,痊愈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孙妈妈想想,璎楼主的福气,又岂能是人人都有的?”
孙妈妈面色一红,显得十分尴尬,急忙道:“不过是老婆子的风言风语罢了,楼主可不要放在心上,蔷薇坊主再福深,也万不敢跟楼主比肩。”
珞璃听她们提起蔷薇,神色十分哀戚,叹道:“孙妈妈这样说岂非是要折煞我了?蔷薇姐姐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病愈后一次也没去舞乐坊,说来实在惭愧。”
兰姨凝神片刻,温和道:“都是在一起共事的姐妹,想见面以后有的是机会,当下最要紧的是要让南派见识下咱们的手段。”扫了殿中一眼,不怒自威,“时辰不早了,姑娘们随我前往万花苑,余者留在百花楼里交由孙妈妈管制。”
万花苑在长安城外三里,原是传说中百花娘子飞升成仙的地方,奇花异草,四时不败。待到众人到时,原本荒凉的万花苑已是人山人海,珞璃掀开香车珠帘举目望去,华衫华服,珠坠摇曳,更不时有阵阵娇声软语传开,恍若仙境。
中间的一处空阔之地,被凌空架起一丈来高的方台,台上遍铺百花争妍毯,方台左侧摆着五把太师椅子,从左至右分别坐着潇湘书院的院长颜子奇,太子荀景宸,兵部侍郎吴浪,景屏山庄少庄主独孤谦,长安名士沈殿卿,五人皆是器宇轩昂,大家风范尽显。
在四张椅子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黄花梨雕百花桌,桌上放着一只鎏金蟠花缠枝牡丹三足香炉,炉中点着一枝百花香,香雾袅袅,几欲醉人。方桌后面,挂着一幅百花仙子飞升的画像。
吴浪起身上前往台下扫了一圈,回身看了四位评委一眼,颜子奇跟荀景黎微微点了点头,沈殿卿含笑不语,独孤谦索性连头也不抬,专心把玩着掌中那枚通透翠绿的碧玺扳指。吴浪这才清了清嗓门,踏步上前朗声道:“三年一届的百花盛会,今天长安城八大**咸聚于此,为的就是选出咱们今届花王。比赛分为两轮,第一轮百花争妍,八大**分别上台表演,才艺展示结束后,立即接受一百位大众评审的投票,得票前四名的晋级决赛。”
台下众人闻言无不欢呼,吴浪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颇为得意地指着台左侧一色白衣白裤的少年道:“颜老爷子的这些精英弟子,就是咱们第一轮比赛的大众评审。”
吴浪话音才落,珞璃与墨舞和另外五位花芙由各自的婢女扶着缓步上台,珞璃脱列而出,身姿轻盈,声如银铃:“百花楼花魁璎珞璃携众位姐妹给大家带来‘七仙舞’。”
颜子奇微微颔首,眉目之中似有赞叹之意。独孤谦坐直了身子,嘴角含笑。沈殿卿托腮欣赏,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倒是荀景宸歪了歪嘴角,侧身向珞璃道:“珞璃你大病初愈,可要仔细着身子。”
荀景黎话一出口,惊呼着有,艳羡者有,好奇四处打听者亦有,总之台下已经乱成一团,珞璃双颊绯红,盈盈拜倒,“多谢殿下关怀,珞璃感激不尽。”
吴浪见状嘴角先含了一丝冷笑,随即又轻巧的一抹,缓步退去。珞璃向台右侧的几位乐师微微颔首,箫声、琴声、琵琶声……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曲声悠扬。
七人分别穿正红、淡粉、明黄、柳绿、罗翠、湖蓝、霞紫,臂上各自缠着同色的两丈来长的轻绡,又用一色的赤金跳脱箍住,头上各自插戴着象征各自身份的绢花。十八九岁的年纪,软于烟罗,羞煞桃李,又都是认真打扮过的,迎风旋转,裙摆随着奏乐的节奏飞扬而起,姹紫嫣红,顾盼生辉,几乎要让人以为身处瑶池仙境。
众人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只恐惊了这些天外来的仙子。兰姨微一侧身,瞥见满春楼的鸨母云妈妈面色难堪,一抹得意的笑意缓缓浮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