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璃大惊失色好,只觉得心头沉沉乱跳,忙道:“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恕罪,珞璃并不是有心要轻侮公主的。”
荀云裳又羞又气,娇美的容颜微微扭曲,似是入神想了片刻,复又笑道:“表嫂温柔敦厚,哪里就能想得这样周全,定是二哥你诓我呢。”她意态闲闲,眸中蕴着浅浅的笑色,“表嫂这么拘束,倒像是把云裳当外人了呢。”
珞璃听得荀云裳嗔怪,也不知她是玩笑还是醋意,面色沉静如水,唇边的笑意恬淡如天上的薄云。荀景黎眉心一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知竟惹得表嫂跟三妹多心,倒是景黎的不是了。”他眸光一闪,“不如就由景黎做东,在醉仙楼设宴,权当给诸位赔罪可好?”
夏侯允笑着对荀景黎道:“来者是客,哪有让表弟破费的道理,我跟你表嫂成亲也没请你们吃酒,今日就权当是找补,看你们以后还拿什么作伐子说我小气。”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珞璃忙道:“和该如此,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公主殿下赔罪。”
云裳原是活泼好玩没心机的,那一星半点的疏离淡漠不过是硬装出来的,这一笑如何还能再端得住,杏仁儿似的眼眸柔波一漾,风华绝艳,扶着珞璃的胳膊笑道:“我不过是略逗一逗表嫂罢了,二哥跟表哥便要这般取笑,真是无趣。”
韩姨娘满眼皆是笑意,缓缓起身睨了珞璃一眼道:“你们年轻人说话,姨娘就不在这讨嫌了,适才出来的急了些,忘了火上还煮着新收的晚梅花瓣呢。”
珞璃看了她一眼,语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越温婉,“早听奶娘说起姨娘素善制香,珞璃真是好生景仰,姨娘若是不嫌弃,来日能指教一星半点就够珞璃受用不尽。”
韩姨娘扶着翠心的手站定,抿嘴笑道:“微末技艺何足挂齿,少夫人德不下无盐,才不让薛涛,貌不落飞燕,才真正是令人瞩目。”
夏侯允见韩姨娘身影渐远,似是顽笑道:“雾重路滑,姨娘走路可要格外当心些,各色精油洒在地上滑的很,尤其是红梅精油。”
韩姨娘的双肩微微一抖,信步走出了惜花苑。见韩姨娘带人逶迤而去,荀景黎拍了拍夏侯允的肩膀道:“都走远了还弄这么些个虚礼做什么,平日里你本是最谨慎细致的,从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怎么今日反倒这般。”他笑得狡黠,“莫不是因为娶了表嫂这神仙般的人物,乐疯魔了?”
珞璃对夏侯允虽是无情无爱,到底也是小女儿心性,听荀景黎打趣她,羞得不敢再言语,倒是云裳扁嘴道:“不过是溜须拍马阳奉阴违的龌蹉之人,既走了二哥还替她做什么,没得让人听了心烦。”她扯了扯珞璃的衣袖,笑得毫无芥蒂,“表嫂,咱们还是赶早些去醉仙楼吧,若晚了就未必有座了。”
珞璃如何会不知道醉仙楼,全长安城最豪奢的酒楼,上承天子公主,下达皇亲国戚,醉仙楼的门槛不是一般人踩得到的,纵然是对于艳绝长安的珞璃来说,醉仙楼也只是跟凝紫城一样遥不可及的梦。璃笑着点了点头,四人也不乘轿,轻装简从往醉仙楼而去,只带着莺儿跟燕儿在旁伺候着。
长安城地处中原腹地,由黄河跟长江共同滋养,兼具江南景色的柳绿烟岚跟塞北风光的雄浑壮阔,动中有静,浓淡相宜。路两旁数千株红玉兰开得正盛,栖在光秃秃的枝桠上,仿佛凭空燃起的烈烈花火,绚烂夺目至极。
夏侯允早命人在醉仙楼订好了雅间,临水照花,极是清净雅致。云裳先忍不住叹道:“花木葱茏,曲径通幽,我来醉仙楼也算多的了,竟不知还有这样的妙处。”
荀景黎嘴角一弯,转首笑道:“表嫂可能不知道,此处唤作谪仙居,是专供父皇跟皇兄饮宴歇息之处,连我都是第一次来。”
珞璃心头一突,却笑得得体:“原想着不过就是个贵气些的酒楼,不想其中竟有这许多道道,若不是沾了二殿下跟公主的福气,珞璃哪有这样的福气。”
夏侯允不置可否的一笑,“夫人现在说这话未免早了些,等唱过这里的手艺再来评判也不迟。”
荀云裳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用绢子略擦了擦道:“表哥还卖关子呢!若没有父皇跟太子哥哥的腰牌,表哥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开不了这谪仙居的门,快说。”
夏侯允举起自己手中的茶盏,朗声笑道:“实不相瞒,这腰牌是太子爷亲自交给我的,说是要给珞璃补个婚宴,他朝务繁忙就不过来了。”
荀云裳拍了拍珞璃的手,抿嘴笑道:“表嫂还说嘴呢,本以为是我们领表嫂见了世面,谁知到头来竟是我们沾了表嫂的光。太子哥哥肯将腰牌借给咱们,可知他有多看重表哥。”
荀景黎眸中一冷,似是喃喃道:“太子爷看重的未必就是表哥。”他很快醒转过来,将神色一敛,笑色仿若美人扇面徐徐展开,“父皇东巡祭天未归,皇兄待摄朝政自然格外忙些,哪里像二哥闲人一个倒是不忙。”
珞璃笑着瞥了眼夏侯允,笑吟吟道:“忙有忙的好处,闲自然也有闲的福气,无拘无束,闲云野鹤,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谪仙的名篇殿下不会不知吧?”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因为珞璃的玩笑话重新轻松起来,刚巧珍馐佳肴列开,青玉麒麟口高足杯中斟满琥珀色的醇香琼浆,莺儿跟燕儿也被支到外间,荀景黎笑着举杯相敬,道:“良辰美景难得,今日在下定要做个酒中仙。”
珞璃心中挂着事情,借着上菜的空儿将燕儿支到一片荒芜僻静的假山前,伏在她耳上吩咐了几句,燕儿神色匆匆地走了。珞璃缓缓地舒了口气,正待要往回走,忽然听见假山后似有异动,浑身一怔,双颊腾地直红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