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璃身子孱弱,入府前后连着几夜没有合眼,再加上那日请安又受了责罚,次日起来病便发作了起来。夏侯允派人请了大夫替她诊治,只说少夫人忧思伤身,膝盖受凉,感染风寒诱发时疾,需要静养。
新妇请安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荀绿痕心里亦很有些过意不去,吩咐蒹葭跟百花好生伺候着珞璃静养,暂时先不必去凤凰苑请安。红花胶很快就送到了惜花苑,奶娘每日取了给珞璃敷上,破淤除肿自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过了半月,珞璃的身子早好利索了,却也乐得自在,正日窝在惜花苑中看书刺绣,品茶赏花。夏侯允随偶尔也来探望,却也是略坐坐便回,并不在惜花苑过夜。荀绿痕闻知此事,心中亦是安慰,侄女柔嘉公主这几日便要回京。
珞璃虽独居惜花苑,对于外面的事倒也算了如指掌。兰姨借着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喜气封了萧凝漪花魁之位,移居珞璃住过的蒹葭楼,蒹葭楼也改名为春长楼,以示春恩常在之意。蔷薇踩着孙妈妈的裙带被封为大花吟,移居由舞乐坊改成的蔷薇坊。
因着千岁红痴傻被云妈妈打发出去之后,满春楼的生意便是一落千丈,千岁红亦是不知所终,而此时恰逢蒹葭楼嫁出国舅爷夫人的消息传出,百花楼一时风头无二,坐稳了长安城风尘第一楼的位置。
珞璃私下里牵挂着海棠跟百合,也偷偷地派莺儿回去看过几次,得知一切安好两下里也都放了心。
这时节群芳园中樱桃始葩,百花萌动。这一日上午,韩姨娘来惜花苑闲坐,提起珞璃入府前种种,韩姨娘扶了扶鬓上的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似是无意道:“姨娘听人说起过,少夫人入府前与两位殿下相熟,正巧今日二殿下带着柔嘉公主来看望夫人,少夫人不瞧瞧去?”
珞璃强将讶异之色压下,微一沉吟道:“珞璃尚在病中,蓬头垢面有什么好见的,左右殿下、公主跟国舅爷都是至亲,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韩姨娘望着四下里冷冷清清的,并无旁人伺候在侧,便道:“少夫人还不知道吧!这位柔嘉公主跟咱们府里的国舅爷是青梅竹马,早先太子妃还是柔嘉公主的伴读,夫人就利用身份之便常带了国舅爷进宫探望,一来二去的公主就对国舅爷动了心,圣上有心将公主许给护国将军公孙决之子公孙晗,碍于公主刚毅才搁了下。”
珞璃淡淡地笑笑,沉吟着道:“公主既然对国舅爷有情,怎得不能莲花并蒂鸳鸯成双?”
韩姨娘神色朦胧,轻巧一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主那边炉火扇得再旺也架不住国舅爷这边泼冷水啊。”
珞璃睨了韩姨娘一眼,低头笑道:“姨娘既知缘故,何苦再说与珞璃听,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虚与委蛇之道,姨娘想必比珞璃懂得更多。”
韩姨娘闻言脸上便有些不好看,讪讪地笑了一声,掩饰着取一块糖酥吃了。忽然,帘下闪过一点响动,珞璃转过脸去,先是飘入一片玫红色衣角,然后一抹风华绝代的身影从容走来,瘦削玲珑,云鬟拥翠,如花似玉,贵气天成,她一路走来,身上隐隐带寒梅雅香,眸光轻扫,带着睥睨苍生的倨傲气度。
韩姨娘忙起身福了一福,笑吟吟道:“妾身见过公主殿下。”珞璃亦款款起身朝着柔嘉公主微一欠身,声音脆生生的仿若出谷黄莺,“妾身璎珞璃参见公主殿下,愿公主千岁吉祥。”
荀云裳“嗯”了一声,轻笑一声道:“璎姐姐果然姿色果然,难怪让表哥念念不忘。”她的神色颇为古怪,嫉妒中夹杂着轻蔑,语气很是冷漠,“听皇兄说,璎姐姐是勾栏瓦舍出来的?”
珞璃微微一垂目,微笑道:“妾身一个月前还是百花楼的花魁,承蒙国舅爷厚爱,替妾身赎身许以白头并蒂,匆忙之中未及请公主吃杯喜酒,还请公主赎罪。”
荀云裳看也不看她,温柔地笑起来:“璎姐姐好伶俐的小嘴儿,表哥府中又多了个口齿伶俐的。”她微微垂下眼帘,明眸蒙雾,清波流转,“从前是她,如今是你。”
珞璃听她话中含酸,情知是因着夏侯允的关系,心中也不愿计较,往帘外吩咐道:“莺儿,给公主殿下看茶。”
清朗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似泉水激石,泠泠作响,“表嫂好偏心,只给云儿喝茶。”
珞璃听着声音耳熟,闻声转去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不是荀景黎是谁?荀景黎身侧正是夏侯允,幽深冷峻,俊美绝伦,相形之下毫不见绌。珞璃不慌不忙地行礼请安,荀景黎忙让了她起来。
荀云裳一句也不言语,只俏生生站着瞟了一眼夏侯允,微微冷笑道:“方才跟听卫云说起,表哥出门访友去了,要好些时候才能回来,怎生云裳刚来惜花苑表哥竟就赶了回来?”
夏侯允微微一笑,温和道:“多日不见,表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真不知以后公孙兄该如何才是。”
荀云裳的脸色在听到公孙二字的时候变得青红交加的难看,韩姨娘看在眼里,笑道:“当真是巧了,方才公主殿下才赞了少夫人口齿伶俐,这会儿子大少爷又夸公主伶牙俐齿,可知二人是极有缘的。”
珞璃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韩姨娘说笑了,公主殿下跟珞璃,好比是天上蛟龙跟田间小蛇,云泥之别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荀云裳听得珞璃这样说,面色稍霁,斜睨了一眼珞璃道:“表嫂虽说出身低了些,却也是正经的国舅夫人,又何必妄自菲薄。”
荀云裳提起珞璃出身,气氛有几分尴尬,荀景黎听着不对,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挑眉道:“三妹还跟表嫂客气呢,难道听不出她在拐着弯儿地骂你么?”他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三妹是人中龙凤不假,岂不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